最近美中會不會因為台灣而開戰成了一個火熱的話題，美國人最關心的當然就是美國會不會保衛台灣。在CNN市民大會上，拜登被問到一旦中共攻台，美國會不會保衛台灣。結果拜登說了兩次YES。他的回答引起廣泛的討論，後來白宮說明政策並沒有改變，因此拜登口誤說甚囂塵上。
認為拜登說錯話的顯然完全不清楚他從政的背景。拜登在1973年30歲時就當上參議員。1979年美國國會通過台灣關係法時拜登也投下了贊成票。2001年小布希說美國會盡一切的力量保衛台灣，震驚各界。小布希是嚴重的口誤，因為他對兩岸問題完全不了解。當時的拜登還在華盛頓郵報上登了篇文章批評小布希，他說小布希不了解戰略的模糊有多重要。他的結論是，小布希沒有注重細節(inattention to detail)的回答損害了與盟友間的信譽，在環太平洋引發混亂。
拜登說的沒錯，因為小布希等於是開了張空白支票給台灣，與所謂的戰略模糊背道而馳。事實上美國兩岸政策有一個非常清楚的底線。2004年前國務卿也是現在氣候問題特使的凱利代表民主黨競選總統時，拜登是凱利的外交政策顧問。那年我去採訪民主黨黨大會，在走廊上碰到拜登，我趨前問他了有關凱利對台政策，拜登非常清楚地說：「美國對台政策七位總統(當時來算)以來都是一致的，就是台灣要是宣布獨立，台灣就必須靠自己(On your own)。要是中國侵台，我們會保護(We will protect)。但最終是台灣人民必須去決定他們的未來 (逐字翻譯)。」
其實我當時非常訝異，因為他沒有迂迴以對，他說得非常清楚，而且他所說的，不只是代表民主黨候選人凱利，其實是代表了美台斷交之後每一位美國總統對中對台政策的中心思想。雖然他不應該對記者這麼坦白，但是我認為這和他在兩岸議題上充滿自信有關，且他的回答是注重細節的，和小布希的懵裡懵懂完全不同。
拜登的回答說明了戰略模糊中清晰的層面。就是只要不是台灣宣布獨立，中共單方面對台採取武力的話，那麼美國不會袖手旁觀。其實這個底線和中國方面沒有根本上的矛盾，雖然中國從來沒有放棄武力犯台的選項，但是也藉著不同場合表明只要台灣不宣布台獨，對岸不會侵台。
只是這個雙方從不說破但是心知肚明的默契在美中從競爭轉為對抗後出現了破口。這個破口從近日美方許多人士的發言可以看得出來。前白宮國安顧問麥瑪斯特在CNN的GPS節目上就表示，美國過去過於自滿(complacent)。美國海軍部長托羅甚至在阿斯本安全論壇上說，不管中國是和平或是軍事接收台灣，將會對美國經濟安全產生最嚴重的影響。
也就是說，美國終於醒過來了，也徹底領悟到過去的錯誤。以前口口聲聲的希望兩岸和平解決問題，但是其實就算台灣願意與對岸和平統一，也都已經不符合美國最核心利益，因此那個維持和平的機制，也就是戰略模糊真正的意義在哪裡呢。
現在的美國已經從過去的調停人成為事主，美國自己不斷地在挑戰那個紅線。一天到晚對中國喊打喊殺之後，面對一位共和黨年輕人的發問，拜登直覺地說出心中想法，但這可不是小布希搞不清楚狀況的口誤，而是面對過去的姑息有了深刻的反省與領悟，乾脆挑明了說。
而這個發言的突兀及影響與小布希時期大為不同。現在提出保台論不會像他當年批評小布希的，會傷害與盟友間（主要是日本）的信譽，因為盟友們一致地唱著同樣的調子，也不會引發環太平洋各國的混亂，因為他成立AUKUS就是要藉著盟友之力對抗中國。要是美國自己都不展現有與中國一戰的勇氣，怎麼好意思讓盟友身先士卒呢。
拜登上任之後許多表現被大家認為他是糊塗了，其實是他的政治生涯進入了一個反省期。正如同他自己形容的，這把年紀當總統是個過渡，而所有過去做錯的，他都希望能夠在有生之年有機會糾正。因此他絲毫不計毀譽的撤軍阿富汗，他在內政上勇敢地往極左傾斜，他也是打心底認為保衛台灣是美國的義務。只是他一時的直率超出了美國還不敢一舉打破的模糊慣例，所以話才說完，一缸子人接連澄清說不不不，美國對中政策沒有任何改變。
拜託，一切都改變了好嗎？從川普接了小英的電話那一刻開始到現在，美台關係不斷重新被界定是唯一的不變。只是美中對抗誠如外界所說的，是一個三度空間的遊戲，而不是與當初與蘇聯的兩度空間，因此會一下冷，一下熱，而台灣呢，就有如洗三溫暖一般。所以台灣不必為這兩個YES所迷惑，中共攻台美國的確會保護台灣，但是保衛到甚麼程度，連美國自己都不清楚。真正了解美國的就會知道，美國唯一堅若磐石的是終極理性，那就是美國的利益。這一點，比起最在乎自己的川普，拜登只有更勝一籌。
＊作者為資深媒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