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柯爾的小姑娘」,也不是「從東德過來的附屬品」《梅克爾總理時代》書摘(1)

2021-10-31 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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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1年,柯爾與梅克爾。(AP)

1991年,柯爾與梅克爾。(AP)

回顧梅克爾的政治生涯崛起,是有其背景的。柯爾曾暱稱她是「我的小姑娘」--這個綽號是德國統一功臣柯爾和黨內大老們,對她既親切卻又略帶嘲諷的稱呼。事實上她從來都不是「柯爾的小姑娘」,其實她是由三位在東德解體之際、兩德統一初期,於德國政壇具有舉足輕重地位的男性政治前輩所提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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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位當然是前總理柯爾,他破天荒地讓年輕的梅克爾在不到一年的時間就當上聯邦部長以及政黨副主席。另一位同樣重要的推手是克勞斯(Günther Krause),他在前東德國家秘書長任內參與協調德國統一事務,統一後擔任交通部長。梅克爾曾經一度擔心自己在一九九○年十月三日國家統一後會失業,這時就是經由克勞斯的推薦,她當上了前東德政府副發言人職位,並且領導呂根島(Rügen)選區。第三位推手則是德梅齊埃(Lothar de Maiziére),統一前他是唯一透過民主方式選出的前東德總理(共黨政權垮台後,民選的過渡時期政府),統一後擔任副總理及內閣特別事務部長。德梅齊耶在一九九○年出人意料地延攬梅克爾進入他的東德總理府團隊,原因是當時東德政府的第一發言人很不喜歡旅行,而東德總理需要一位有好奇心、且組織能力強的人才,陪同總理赴國外參訪。透過各界人士的推薦,加上西德的基民黨選才小組也正在東德尋找有政治特質潛力的新世代領袖,使得梅克爾就這麼順勢接下了東德政府副發言人的職位。 

「從東德過來的附屬品」

是巧合,又是加上兩德統一的時機,梅克爾憑藉著她與關鍵人物之間的關係,使得她從默默無聞的地位,慢慢走進了西德首都波昂的政治核心圈。不過,她和德梅齊耶一樣,一開始在波昂政治圈裡都被認為不過是「從東德過來的附屬品」。 

幾個月後,德梅齊耶因為受到爭議性的前東德國安部(Stasi)案件牽連,不得不退出政壇,而克勞斯則因為幫忙一位非法打工的外傭申請補助,事件曝光之後成為醜聞,只好下台。來自東德的政治人物,這時只剩梅克爾還在西德堅立不搖:沒有過去的羈絆,不因為自己的恣意而犯錯,更沒有深陷任何醜聞。 

歷經了德國統一的耗損,及接踵而來使得柯爾政權結束的醜聞事件,一九九○年代末期的基民黨,全黨精華人物可說是已經付之一炬了。此時大多數西德經驗豐富的基民黨政客,在柯爾掌權的漫長十六年間和總理府建立了糾纏不清、密不可分的利害關係,例如政治獻金的醜聞已讓黨內大老之一蕭伯樂因為收受軍火商的現金而大難臨頭。然而這對於梅克爾來說,可是個天大的優勢:像她這種在政治上積極佈局了十年,而且在前東德時代已經練就出一番「可以悄悄留下來」功夫的人,就算碰到再怎麼複雜的關係,都不會有包袱的。 

16年來,梅克爾帶領德國走過一次次瓶頸與危機。(AP)
16年來,梅克爾帶領德國走過一次次瓶頸與危機。(AP)

「68世代青年」

一九九○年代德國的其他許多政黨內,也有來自東德的轉型世代人物像梅克爾那樣,因為自己沉潛的功夫而平步青雲。在兩德統一轉型世代人物當中,梅克爾也不是唯一一位晉升到國家最高機構的政治人物。前面提到的高克當上了德國總統,社民黨的提爾澤(Wolfgang Tierse)成為聯邦國會議長,綠黨的艾卡特(Katrin Göring-Eckardt)是王牌候選人,社民黨的普拉策克(MatthiasPlatzeck)成為黨主席,同黨的施斯格(Manuela Schwesig)及姬菲(Franziska Giffey)是當今該黨的希望之柱。至於左派政黨,本來傳統上就有來自東德的頂尖人員。

正當人們只特別注意到梅克爾在德國政壇史無前例的快速升遷歷程,但別忘了,其實從一九八九年以來,整個轉型世代的人士幾乎都投身政治舞台,當中更有許多人在政壇建立了崇高榮譽,只是一般人很少注意到而已。轉型世代投入政壇的情況,很像一九六八年西德學生運動時期的「68世代青年」,當時無數的大學生反對所謂「極端分子條例」Radikalenerlass--禁止左派潮流進入政壇及政府圈子,於是蜂擁而起,到處抗議,最後步入政壇。包含施若德、費歇爾Joschka Fischer、特立丁Jürgen Trittin68世代青年,歷經政治風雲三十年之後,已經在德國各邦內擔負起政治領導的任務。而來自東德、經歷和平革命的梅克爾、高克、提爾澤也同屬於68世代青年。不同的是,梅克爾花了不到三十年的時間,就爬到德國政壇的最頂峰。 

青少年時期的梅克爾,本名叫做安格拉.卡斯納(Angela Kasner)。她出生在漢堡,出生後不久她擔任牧師的父親就接下了東德布蘭登堡聯邦教區的牧師職位,於是舉家遷往東德。她成長於烏克馬克(Uckermark)地區滕普林(Templin)小鎮,直到一九六一年柏林圍牆牆築起、兩德往來中斷之前,西德的親戚會定期造訪他們家,他們家也常有來自西德的訪客,因此梅克爾在青少年時期就有機會與西德的同齡同儕做比較。 

同時間,卡斯納一家人也喜歡回到西德的漢堡,或德國南方阿爾卑斯山北麓的博登湖(Bodensee)邊度假。圍牆蓋好後,他們這一家少有機會再和親戚碰面,但是東、西德教會之間的交流機會卻很奇妙地增加了--卡斯納牧師先生開始領導布蘭登堡邦小鎮滕普林的牧師講座,負責培訓基督教神職人員。 

2005年,梅克爾首次宣誓成為德國總理。(AP)
2005年,梅克爾首次宣誓成為德國總理。(AP)

勇敢走出來而無須掩藏自己

於是梅克爾經常有機會觀察來訪的客人,在談話中她發現自己與他們相比,是毫不遜色。這種「可以分庭抗禮」的感覺,還有父母對她在成績上嚴格的要求,再加上後來成為物理學者的研究精神及她自己的企圖心,給予她開始任職於波昂政府時期極大的自信心,勇敢走出來而無須掩藏自己。就在她必須和當時極具權威的勞動部長協商東德婦女列入「就業施行辦法」的前夕,她告訴自己:「妳既然有能力解微積分,當然也可以和資深政治前輩談判。」 

同時她冷靜觀察、分析柯爾政府的落敗,看著他的搖擺不定,看著他的不光彩下台步伐。長久以來,整個總理辦公室發展成為一個封閉的小圈圈,柯爾對於所有潛在的對手有著令人難以置信的不信任感,甚至針對他本身所屬意的接班人、基民黨與基社黨團主席、在一場暗殺中重傷以致下半身癱瘓的蕭伯樂,柯爾也違背了要讓癱瘓後的蕭伯樂競選下屆總理的承諾,自己再度於一九九八年披掛上陣,出馬競選,結果落選了,全黨也大敗。 

一九九八年間,梅克爾在近距離親眼目睹了黨內深陷在這些衰敗、耗損、無能當中而無法自拔,於是她開始為自己探路。原本打算在本黨選舉落敗後先休息一下,例如回去自己的選區、前東德的呂根島,深入了解島內政情並照顧選民及選區。這個選區在一九九八年的選舉中,只有百分之三十七點三的票投給了她,使得她差點就落敗。這個結果不僅顯示兩德統一已經八年了,新加入德國的前東德各邦仍然深陷經濟危機,同時也是梅克爾身為梅克倫堡-前波美拉尼Mecklenburg-Vorpommen邦的基民黨主席必須嚴肅看待的問題。在這幾星期當中她甚至考慮退出政壇,她告訴記者、傳記作者羅爾Evelyn Roll,假如她不當政治人物,會考慮做些別的事情--諸如負責一個就業輔導機構之類的。大環境已改變,返回學術界已不可能了。她平心靜氣地總結「我一向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在西方的社會情況下,我不可能再從事基礎研究了。」 

不沾沾自喜卻保有虛榮心,這個特質使她有許多機會確保自己沒有政治也能生活。有別於前任支持者,她不需要任何證明或政壇肯定,因為新任的黨主蕭伯樂正需要一位有能力又忠誠的人出任黨秘書長,他需要一位女性。於是他選中了梅克爾,一位女性政治家,「知道進退,知道自己何時該退出政治圈……也不要到最後成為半生不死的殘骸。」 

只不過,從現在起,梅克爾變成了不惜一切非要留在政壇不可,絕不會因為別人的阻撓而離開。 

梅克爾開始翻轉情勢。她解放自己,擺脫柯爾時代的基民黨及萊茵地區的派系。柯爾收取了政治獻金,至死都沒有透露給他錢的人是誰。他的繼任者蕭伯樂唯恐最後搞得全黨大分裂,因此也不敢放手改革,幾個月後他自己也因為收受捐款被迫離開職位。整個基民黨失勢了。可以確定的是,梅克爾是唯一沒有涉入政治獻金醜聞的人。她與副主席梅爾茨(Friedrich Merz)兩人談好,處理了黨留下來的政治資源:她接手黨務,擺脫柯爾和蕭伯勒遺留下來政治爛攤子;梅爾茨則接手聯邦國會黨團。然而梅爾茨在聯邦國會黨團擔任反對黨主席的經營並沒有很久,這個位置就被梅克爾拿回去了,梅克爾上,梅爾茨下,退回去當副主席。 

顯然,過去這麼多年以來,政壇都小看了梅克爾,大家還以為這位「東德來的女士」僅僅會在政壇上曇花一現而已。

*本文選自梅克爾總理時代:從科學家到全球最具影響力領袖新典範一書

作者維登菲(Ursula Weidenfeld)生於1962年,先後在波昂及慕尼黑大學修習經濟史,於1989以對德國中小企業政策的研究而獲頒博士學位。現任柏林《每日鏡報》(Der Tagesspiegel)副總編輯。她是德國最著名的媒體人之一,長期關注政治人物與政壇動向,尤其擅長經濟與產業領域。已出版《梅克爾總理時代》、《沒有人民的政府》(Regierung ohne Volk)、《金錢的終結》(Gelduntergang)等7本專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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