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廖綉玉
（這是世界走走與台灣國際女性影展聯合推出的系列故事第二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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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得試著小心翼翼又低調的過活，但還是感覺像坐在一顆隨時會引爆的炸彈上頭。」
高加索地區國家喬治亞（Georgia）是保守的東正教國家，反同性戀聲浪高漲，同志人權低落，LGBT族群甚至常面臨死亡威脅。今年發行的德國柏林影展得獎紀錄片《關於愛的生存法則》（Instructions for Survival）主要描繪喬治亞LGBT族群面臨的殘酷困境，講述跨性別人士亞歷山大（Alexander）面臨的種種艱難，以及他的伴侶瑪麗決定當代理孕母籌錢，兩人奮力逃離恐同社會的心路歷程。
「因為你不合群，所以你活該被摧毀。」
紀錄片一開場就以晃動的鏡頭拍攝喬治亞反同人士追打同志族群的衝突畫面，他們舉著「停止在喬治亞鼓吹同性戀」的標語，高喊「罪人」、「你們玷污了我們！丟盡我們的臉！」
喬治亞的法律禁止基於性傾向和性別認同的歧視，但現實是，在這裡，同性戀被認為是違反宗教價值觀的行為，大眾對性與性向的討論都偏負面。
根據美國非營利組織「國際民主協會」（NDI）2019年的一項民調結果，44%的喬治亞人認為保護LGBT族群的權利不重要。紀錄片中播放的一段節目片段裡，來賓與主持人爭論著同志人權，他們討論一名跨性別女性遭到殺害，法官卻裁決此案不是仇恨犯罪（hate crime）。
紀錄片開頭短短幾分鐘的片段，已經清楚鋪陳出喬治亞 LGBT 族群艱困危險的處境——他們彷彿不被視為人類，甚至無法獲得醫療照護等基本人權。
這也是片中主角，跨性別者亞歷山大（Alexander）面臨的現況：亞歷山大原本的生理性別是女性，護照與身分證件的性別欄位是女性，靠著自行注射睪固酮而擁有男性外表，但因為他的性別認同無法獲得社會認可，因此不管是找工作或看醫生都遇到重重阻礙，只能過著彷彿隱形人般的低調生活。
亞歷山大述說，自己許久都沒看醫生了，生了病「就待在家裡」。因為他曾有過慘痛經驗，當時他在軍醫院就醫，結果「被刻意注射錯誤的藥物，他們就這樣冷眼旁觀，我還出現過敏性休克……我不想再受這種罪」。
喬治亞拒斥LGBT人士，更別提為跨性別者提供內科或賀爾蒙專科的醫療服務，因此亞歷山大必須透過跨性別社群的互助，非法取得睪固酮，上網查詢資料，並冒著風險自行注射。
「一旦踏上街，緊繃的感覺隨之而來。」
亞歷山大說，喬治亞的政治人物曾撂話：「如果這些人（LGBT族群）膽敢公開走上街，就別想要活著回到家裡，這種人不應該存在喬治亞。」、「有人想把這樣的人抓去孤島上槍斃」。
在保守國度，「做自己」可能必須付出生命代價，承受暴力與威脅則是他們的日常生活。
喬治亞女性主義組織「婦女倡議支持小組」（WISG）2012年的一項研究表明，32%受訪的喬治亞LGBT人士至少經歷過一次肢體暴力事件，89.93%的受訪者經歷過心理暴力，而16歲至18歲的全部受訪者，都坦承在學校經常遭到霸凌。
他們遭到暴力對待，卻經常無法尋求或獲得司法正義。
遭受肢體暴力的48名受訪者中，73%的人從未報案，原因包括害怕警察的恐同反應、警方處理態度輕率、無能等，而報案的受訪者中，46.15%的人確實經歷了警察的恐同反應。
今年7月，喬治亞極右派反同人士力阻預定舉辦的同志遊行，更衝進同志團體在首都提比里斯（Tbilisi）的辦公室，大肆破壞與洗劫，焚燒彩虹旗，毆打挺同人士及記者，導致36歲的獨立電視台 Pirveli 攝影記者拉什卡拉瓦（Alexander Lashkarava）傷重身亡。
Incredibly powerful image from the funeral of Alexander Lashkarava, the Georgian journalist who died after being attacked while covering last week's assault by far-right groups on Tbilisi pride. pic.twitter.com/0DYbcDaVKb
— Amy Mackinnon (@ak_mack) July 13, 2021
「為何連最親近的血親都不願意理解我們？」
亞歷山大和伴侶瑪麗，兩人的性別認同無法獲得社會認可，至親也無法接納或理解他們。
亞歷山大說就算孩子殺人或吸毒，喬治亞的傳統母親還是會支持與保護他們，但這不包括那些LGBT的孩子。母親曾直接對他說：「與其讓你在外晃悠，倒不如把你關進監獄還好一點。我寧願你去死，我還比較好過。」亞歷山大在鏡頭前傷心地說：「意識到你的父母不想要你，非常痛苦」。
瑪麗的成長過程也沒得到父母的溫暖照顧，她10歲時，母親拿著工作簽證前往俄羅斯莫斯科（Moscow），沒有再回來。瑪麗說：「她在我最需要她的時候離開了我，我成長過程也沒有父親參與，其實我爸爸就住在同一區，但他完全不關心我。所以很顯然根本沒有人想要我。」
瑪麗16歲就與亞歷山大在一起，她的奶奶卻四處向親友、同學、師長宣揚兩人交往的事，導致瑪麗必須躲著所有的人。瑪麗憤怒地說：「我今天無法住在自己的國家，就是因為我的親戚到處在追殺我……為何連我們最親近的血親都不願意理解我們？」
「不要詛咒別人也遭遇同樣的痛苦」
因為亞歷山大的跨性別身分，他無法找到工作，籌錢離開喬治亞，瑪麗決定當代理孕母來掙錢。兩人不想對腹中胎兒放感情，卻很難做到：瑪麗會對著隆起的肚子說話，感受著胎兒一天天成長，他們會一起感受胎動，但他們痛苦地說，自己一輩子都會背負著這件事。
瑪麗經歷了27小時的產程才把孩子生下來，但她說：「一切都不重要了。只要她健康就夠了。」她說，看著小女嬰穿著自己買的衣服，奶瓶上寫的名字是她的全名，而不是「代理孕母」的代號，心裏非常捨不得，忍不住泣不成聲。
瑪麗生產後，兩人終於籌夠一筆錢，可以前往比利時布魯塞爾（Brussels）尋求庇護。
這個辛苦的過程讓瑪麗崩潰了。她憤怒地說：「我希望每個詛咒我、害我必須要逃出來的家庭，我希望那些家庭裡，都生出這樣的小孩。」
亞歷山大最明白遭到歧視的痛苦滋味，一直未獲得世界溫柔對待的他，要她別詛咒別人：「就算有人對你做了不好的事，也不代表你該這樣詛咒他們。你現在經歷的事情很痛苦，不要詛咒別人也遭遇同樣的事。」
《關於愛的生存法則》裡，天空與建築都一片灰濛濛。一直到片尾，他們在異鄉的火車上，頭靠著頭，閉目休息，不斷前駛的列車載著他們奔向未知的將來。（完）
《關於愛的生存法則》將於「台灣國際女性影展」放映，更多場次細節，請參考官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