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詠翔觀點:國際橋牌社2為何上不了公視?讓藍綠都尷尬的李登輝時代

2021-10-17 0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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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登輝執政時期的施政大方向,仍為目前的民進黨政府所跟隨。(新新聞資料照)

李登輝執政時期的施政大方向,仍為目前的民進黨政府所跟隨。(新新聞資料照)

首季在公視與Friday影音等平台播出的台劇《國際橋牌社》,之前傳出第2季被公廣集團等電視台捨棄,而目前正蓬勃發展的網路OTT平台,竟也不願購播,製作團隊無奈之餘,只能自架網路平台播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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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齣講述台灣人共同努力,在惡鄰的覬覦下,走出無血革命邁向民主之路的戲劇,為什麼會被標榜自己是民主捍衛者的政府拒絕?

在國內電視台和網路播放平台都不願播放的情況下,國際橋牌社2只能自架網路平台播映。(取自國際橋牌社2官網)
在國內電視台和網路播放平台都不願播放的情況下,國際橋牌社2只能自架網路平台播映。(取自國際橋牌社2官網)

根據《國際橋牌社》團隊單方面的指控,公廣集團在拒絕該劇第2季給了一個「太過李登輝史觀」的理由。有趣的是,亟欲塑造民進黨蔡政府惡霸執政,偏離民主走向獨裁,到處幫「綠色恐怖受害者」(例如蔡衍明的中天電視台)打抱不平的國民黨,對此竟也不聞不問。事實上,如果蔡政府治下的公廣集團因其言論立場拒絕《國際橋牌社》,正是國民黨指控民進黨政府控制媒體和言論的最佳例證。而國民黨內有多位政治人物,都參與了此劇的演出,不可能對此事不知不覺。但國民黨卻一點都沒有意思要在這上面大作文章,為什麼?

藍綠在「同心圓歷史教育」產生曼德拉效應

日前作家吳淡如表示自己的女兒竟連孫文是誰都不認識,而其後也有許多人紛紛跳出來指控現在的小孩這個人也不認識、那個人也不認識,言下之意都是指控民進黨政府「去中國化」教育搞過頭。而親綠一方馬上有人跳出來,認為台灣人長期受國民黨黨國的大中國史觀教育所害,直到陳水扁政府任用杜正勝採用「同心圓歷史教育」,才糾正了這個問題。

一方指控、另一方坦然接受並辯解那不但不是錯,還是正確無誤的作為,不管你認同哪一邊的說法,起碼都認同「民進黨政府改變了國民黨政府的大中國歷史教育」這件事可以視為事實對吧?

然而如果我們回溯歷史,會發現「民進黨政府改變了國民黨政府的大中國歷史教育」這個「藍綠共識」,根本是不存在的「曼德拉效應」(南非前總統曼德拉還在世的時候,有相當比率的一群人竟都認為他已經過世,而這些人還能具體描繪出自己聽到曼德拉死訊時的情境,後來這種一群人共同有集體假記憶的情況,就被稱為曼達拉效應)。

確立「台灣主體意識」的教育走向,是杜正勝在教育史上留下的重大影響,許多讀著依據「同心圓史觀」所修訂的歷史課本長大的鄉民認為,杜正勝以前都被媒體汙名化,他應該是最有台灣主體意識的部長。(取自成功大學)
杜正勝把「同心圓歷史教育」帶入台灣的教科書,不過是在李登輝而非陳水扁時代。(取自成功大學)

事實是,李登輝政府才是開創以台灣為起點「同心圓」歷史教育的「始作俑者」,李登輝政府在1994年教育部郭為藩主政時期,就將國中一年級的地理、歷史及公民課合併為《認識台灣》,分成歷史、地理、社會三篇。且被視為搞台獨教育罪魁禍首的杜正勝,的確提出了「歷史教育同心圓」構想,不過這是他在此時擔任李登輝政府的《認識台灣》〈社會篇〉教科書編審委員會主任委員,就已提出並開始施行,而非之後擔任陳水扁政府的教育部長。

蔡英文怎麼以訛傳訛成為兩國論起草人?

這種藍綠共同遺忘李登輝時代、集體產出假記憶的事情當然不止這一件,總統蔡英文在今年國慶提出「中華民國和中華人民共和國互不隸屬」的說法,馬上引起親中派圍攻,而某些攻擊者認為蔡英文是當年李登輝「兩國論」的「起草人」,起碼也是「起草人之一」,會這樣說一點都不讓人意外。而綠營對於這樣的說法,似乎也沒什麼人提出異議。

不過根據《新新聞》在1999年特殊兩國論提出時當下的報導,蔡英文只在特殊兩國論形成的過程提供一些國際法的諮詢,對特殊兩國論核心的主權問題根本不知情。我們引用一段當時的報導「在過程中,對於國際法的部分,曾經針對一些疑問徵詢過丘宏達、蔡英文,不過並沒有告知丘宏達、蔡英文有關『主權小組』的研究內容。因此,丘宏達、蔡英文並不知情。」當年應該誰也沒辦法預見蔡英文會在22年後擔任總統大位,沒必要特別為他「撇清」,這段報導應該是可以相信的。

筆者曾在〈從綠粉狂賀張亞中,談政壇「你的敵人不是你的敵人」的仇敵共利模式〉這篇文章中,曾經介紹過甲方咒罵乙方卻間接證明乙方確實對此有所作為的仇敵共利模式,看起來在去中國化歷史教育和國慶「互不隸屬」講詞這兩件事上,國民黨猛罵民進黨,其實是幫民進黨證明他們對此真有貢獻,是符合這樣的仇敵共利模式的。

藍綠都有理由忘了李登輝時代

不過這兩件事事實上沒那麼單純,從現在的政治版圖來看,藍綠兩黨用統獨聯合壟斷台灣的選票市場,藍的品牌形象是親中趨統、綠的品牌形象是抗中趨獨,當有更多「民進黨開創『去中國化』教育、改變國民黨豎立的大中國思想」、「蔡英文起草『兩國論』,他從頭到尾都是禍國殃民的台獨份子」的故事時,對兩造鞏固品牌形象都有助益。

這時候李登輝時代就成為一個很尷尬的存在了。

李登輝並非一人執政,而他帶領的國民黨政府成員,雖然時過20多年,很多都不在政壇活躍了,但他們其中不乏仍是國民黨精神領袖或黨中大老的人物,諸如連戰、蕭萬長、胡志強、蘇起等等這些人,在當初特殊兩國論事件都扮演一定的腳色,如果「中華民國和中華人民共和國是國和國的關係」這段陳述,是禍國殃民引發戰爭的台獨,那這些國民黨「黨中大老」一個都脫不了關係。

林毅夫十分推崇蕭萬長(圖)的經濟眼光,與他的比較利益基本概念相近。(新新聞資料照)
蕭萬長在特殊兩國論事件發生時擔任行政院長,根據《新新聞》當年的報導,他在特殊兩國論發表前,曾密集地6度到總統府晉見時任總統的李登輝。(新新聞資料照)

當然,如果李登輝時代就已經開始台灣(不管它叫做什麼名字)區隔中國,邁向本土化、獨立自主之路,而當時民進黨根本還沒有政治能量去參與這樣的改變、更別說是領導了。當這樣的事實被大家所熟知,那一直標榜自己是「台灣路線」的帶領者,是「台灣意識」的啟蒙者、塑造者的民進黨,馬上從「摩西」被降級成「約書亞」。事實上年紀長一點的讀者可能還有印象,當年陳水扁就是被稱為「約書亞」、「台灣之子」,當時的「摩西」和「台灣之父」可是由李登輝扮演的。

民進黨兩度執政,台灣主權穩過李登輝時代了嗎?

1999年特殊兩國論被提出當下,有一篇《新新聞》報導這麼寫,「李登輝決定對中華民國的主權及兩岸的定位說清楚,像他前一陣子在看到總統府幕僚的擬答稿,寫有『中華民國是主權獨立的國家……』的文字時,就認為這種說法形同廢話,因為我國早就是主權獨立的國家,而當場拿筆把這一段敘述删掉」。

然而到2021年的今天,我們還可以時常聽到總統蔡英文提及「中華民國是主權獨立的國家」這樣的話。我們絕對可以認同當年和現下的國際環境大不相同,尤其是中國的實力已強過過往太多,但無論如何這種對獨立主權的詮釋原地踏步甚至還倒退嚕的實況,都很難不讓人懷疑民進黨自稱的「捍衛主權」到底捍衛出什麼成績?

在李登輝提出特殊兩國論的時候,正是2000年總統大選3組候選人戰火方炙之時。然而對於李登輝提出的特殊兩國論,無論是被視為李登輝欽點接班人的連戰、以最大在野黨代表挑戰政黨輪替的陳水扁、曾被視為和李登輝情同父子卻脫離國民黨自行參選的宋楚瑜,檯面上都沒有直接否定特殊兩國論正當性的說法。事實上在那屆總統選舉,打算接班李登輝政權的連戰不用說,連身為政權挑戰者的陳水扁和宋楚瑜,都極少對李登輝政府的施政和政策上的李登輝路線提出質疑,甚至都有爭取自己才是李登輝路線繼承人的幾分味道。

連戰迂迴的處理、誠意的挽留,還是沒讓宋留下來。(新新聞資料照)
連戰(左)和宋楚瑜(右)競選2000年總統時,都沒有反對否定「特殊兩國論」。(新新聞資料照)

也就是說,當年無論是哪一位候選人當選,基本上都不致偏離李登輝路線太多。這種秀出主流民意讓各黨候選人跟隨的方式,比起必須時時恐嚇台灣人讓「誰」當選台灣就要被中國併吞、就完了去綁架選民的民進黨政權,當然是高明太多,尤其是當那個「誰」的名單越開越長的時候(柯文哲,恭喜你,你也在名單上),整個社會也就攪和在各種彼此仇視當中。

台灣仍走在李登輝路線上

距離李登輝離開總統府已經21年,台灣的民主、本土和「不隸屬於任何國家」的獨立自覺,都不斷地深化,這正是李登輝擔任總統時努力的方向。惟可以正當光明當李登輝路線繼承人的國民黨,顯然已經走上不能回頭的另一條路;施政上跟隨李登輝路線的民進黨,又不想當跟隨者想當創領者,藍綠都有自己的尷尬,只好想盡辦法讓大家「別在想起」。

如果我們從這個角度去推理藍綠兩黨在《國際橋牌社2》上映事件的反應,或許就不會太意外了。不過當台灣仍在李登輝路線上沒有偏離,對於後世的台灣人知不知道要歸功於他,我想已故的李登輝前總統應該也不會太在意就是。

*作者曾任職政治類新聞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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