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怡專文:盲從太危險─「遵命文學」遵誰的命?

2021-10-16 0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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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年代》創刊號。(李怡提供)
《七十年代》創刊號。(李怡提供)

在文革前,香港左派的文化事業已經開始蓬勃,左派報紙越來越趨近香港社會市民的口味,一些左派背景卻以港聞、副刊和狗馬經吸引讀者的中性報紙暢銷一時,左派電影與右派電影在市場上旗鼓相當,左派出版社以多種面貌搶佔市場。但這一切,都因文革,特別是1967年左派暴動,而自動暴露極左面目,多年經營的形象毀於一旦。左派書店、影院、國貨公司櫥窗,掛滿了趕客的反英抗暴標語。右派的文化產品就蓬勃起來。《明報》《明報月刊》在報導和評析中國文革方面,引領潮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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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西方卻因為美國民權運動、反越戰,歐洲反建制的學生運動,掀起了左傾思潮,左派、激進派、親中反蘇的毛澤東派,在西方盛極一時。

中國、香港和國際的思潮,極為複雜!我是在那樣的形勢下,看準時機,讓《七十年代》應運而生。但想不到雜誌剛面世,我自己卻陷入一個危險境地,受到很大考驗。(文章發佈於2021年5月3日)

失敗者回憶錄07:抉擇

創辦《七十年代》的立意,就是在當時左派文化被極左思潮捆綁,以致無法向讀者提供任何有點人味的產品的情形下,嘗試從「遵奉自己所願意遵奉的命令」中走出一條路。

俗語說:「好了傷疤忘了痛」。當傷痛過去,一切恢復老樣子之後,人就會把過去的傷痛忘記,至少是擱一邊,甚而提都不願意提起。因為提起也是挖傷疤。「忘了痛」往往不是自然地「忘」,而是有意識地忘的。

麗儀和大女兒似乎有意識地想忘記那一段傷痛。我雖間接受害,卻無法忘記這一次重擊。因為我要主持一份刊物的筆政,因為我要繼續寫作,我不能忘記自己半年前寫的這段話:「我們幾乎每一天都不可避免地面臨抉擇:走怎麼樣的道路?做怎麼樣的人?跟隨哪一種趨勢?」並且說:「盲從太危險」。

中共對所有的文化事業,報紙、雜誌、書籍出版、電影、戲劇、音樂等等,都歸類為宣傳工作,他們不僅認為自己的文化事業如此,而且認定西方的、世界的,所有的文化事業都是宣傳。中共毫不隱諱地由「中央宣傳部」來統管所有的文化事業。對報紙雜誌的編輯採訪和副刊寫作的要求,第一是立場,第二是觀點,第三是方法。最重要就是立場,也就是站穩中共黨的立場。但中共的立場是會變的。比如向蘇聯一面倒的時期,如果對蘇聯有任何質疑,都是站錯立場;而當中共與蘇共翻臉後,如果對蘇聯有任何肯定,或對來援助中國的蘇聯專家有任何正面說辭,也被認為立場有問題。文革時,林彪事件發生前後,中共立場大翻轉。文革期間和文革後,「愛國」陣營許多人的思想都「跟不上形勢」,因為形勢是黨的立場不斷大轉彎。而只要你是在中共卵翼下的文化工作者,不管你是否中共黨員,都要緊跟黨的路線,不可以有自己的主張和看法。於是,從事文化工作的左派,就要不斷否定自己的昨日,不斷扭曲自己,在自己都不理解的情況下去為黨的政策宣傳。中共有句話,叫「理解要執行,不理解也要執行,在執行中加深理解」。意思就是鼓勵盲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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