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10月11日是「國際女孩日」，2021年勵馨基金會「亞洲女兒大使」雷吉娜與「亞洲女兒社會創新獎」得主狄比莎，在上週獲獎當天接受《風傳媒》專訪，談論她們為爭取女性權益所做的努力。
狄比莎．布傑爾在天搖地動之中試圖找到遮蔽處，一場規模達7.6的地震，導致她的內陸國家尼泊爾逾7600人喪生。2015年，年僅14歲的她，走入加德滿都谷地瘡痍遍布的災區，成為國際紅十字會的翻譯與心理諮商志工。
「我接觸到很多女性，她們提到自己的心理健康與壓力，」狄比莎（Dipisha Bhujel）向《風傳媒》指出，她沒想到這些女性的傷痛與地震無關，更多是來自於日常生活裡的壓迫，父權社會下被打不還手、罵不還口，月經來潮時必須遠離人群，讓很多女性罹患創傷後壓力症候群（PTSD）。
尼泊爾素有「幸福之國」的美譽，但在體認女性同胞的苦難後，她發現這個稱號需要被打上一個大問號。性別暴力在尼泊爾日益嚴重，根據聯合國人口基金會（UNFPA），尼泊爾48％婦女一生中曾經歷過暴力，其中27％遭受過肢體暴力，此外61％的受害者從未告訴任何人有關受虐的事情。
「最主要是我們國家的父權架構，讓女性不能擁有與掌控自己的生活，我們沒有選擇，只能遵守男性的要求。若要拯救我們國家的女生，父權系統是必須要被解決的，」她說，因為對女性的困境感到焦急又難過，讓她萌生考取心理系的念頭，同時她在臉書創立了解決月經貧窮的頁面，這是與她同年齡的女孩最困擾的話題。
當月經成為危害女性的理由
「月經小屋」是尼泊爾偏鄉實行數百年的傳統陋俗，由於當地人把月經來潮的女性視為不潔、需要被隔離的存在，因此許多女性都經歷過，月經來的晚上睡在「月經小屋」裡。這種小屋通常很簡陋，沒有適當的門或窗戶，女性形單影隻在裡面過夜，可能會被凍死、遭蛇咬死、被野獸襲擊、遭到性侵，或是因為燒火取暖而窒息身亡。
這個習俗在當地被稱為「朝帕蒂」（chhaupadi），遵守的人們多半信奉印度教，他們認為根據印度教教義，月經來潮的女人不得觸碰其他人的食物和水，不得碰神像、牲畜、男人，也不得進入住家與廚房；如果讓月經來潮的女人在家中過夜，將會污染家庭或觸怒神祇，導致家庭成員或家中所養牲畜生病死亡。
47％尼泊爾女孩曾因為月經而無法上學，狄比莎指出，即使法律已經明文禁止「朝帕蒂」，但這項陋習仍相當普遍，歸根究柢是因為「月經是無法公開討論的議題，妨礙了針對生理與科學的普及教育」。她解釋說，「國小、國中並沒有專門的課程教導月經是怎麼一回事，女兒被要求跟家人學習怎麼處理月經，但家人其實也不懂，結果大部分女孩初經來潮都被迫躲起來，整整一個禮拜。」
「我真的覺得很難過，這麼多女性因為月經如此自然的事情受苦，也希望自己能做些什麼幫助更多人。」談及自己的月經體驗，她說：「我高中主修生物，所以很了解女性生理狀態，而且幸運的是，我家人的思想較為開放，讓我避免窘境。但是我月經來的時候，也是不能去很多地方，例如寺廟。」
為解決月經貧困，她試圖研發可分解衛生棉
現年19歲的狄比莎就讀尼泊爾名校特里布萬大學（Tribhuvan University）心理學系，在跨國新創慈善組織Nidisi擔任尼泊爾區月經專案負責人，透過線上倡議觸及6000位女孩，向她們科普月經知識。
她說，讓人們願意靜下心來上課是一大挑戰，「我嘗試教她們使用月亮杯、衛生棉，一開始女孩們很猶豫，有些男孩聽到月經議題的時候，會哈哈大笑或轉頭不理睬，表現出排斥的態度，但我們只能慢慢引導學生交流，使他們逐漸習慣、接受這些新的東西。」
大多數尼泊爾女孩可以從學校獲得經期衛生用品，但新冠疫情大流行期間，各地實施封鎖，無法上學的窮人被剝奪了獲取基本資源的機會，只能使用不衛生的替代品，例如舊衣服甚至樹葉。而且其實，衛生棉在尼泊爾本就不普及，在新冠危機之前，只有15％使用實際的衛生棉，其他人多半使用替代功能的物品充當衛生棉。
使用不衛生的產品會增加私密處感染和子宮頸癌的風險，尼泊爾大約77％的年輕女孩聲稱，由於衛生用品匱乏，再加上買不起，她們不得不自己製作衛生棉。在了解這些情況之後，狄比莎的團隊最近著手研發「平價、可生物分解的香蕉纖維衛生棉」，希望未來能納入當地婦女共同生產，進一步促成鄉村婦女經濟獨立、社會階級提升。
女孩要爭取才能運動，未來還要爭取更多
狄比莎說，年輕人普遍比較容易接受月經科普，然而「我的工作蠻難延伸到年長的男性，這依舊是比較父權的社會，年長男子更保守，他們一般會選擇不聽或忽視，甚至對我們態度很差。我身邊的年長男性就只有我爸爸比較開放一點，他會試圖了解。」
同樣在女性賦權領域與年長男性打交道的雷吉娜（Rejina Gharti Magar）指出，她是在個人成就獲得男性長輩激賞後，才能夠將女權倡議計畫說給他們聽，「你看，這些厲害的非營利組織都為我們背書，你為什麼不聽聽看與支持我們呢？」
雷吉娜今年16歲，是女性兒少權益倡議者，她目前擔任尼泊爾非營利組織Jagriti兒童和青少年關懷組織的副主席，成功舉辦當地社區第一場女性足球比賽，鼓勵同年紀的青春期女孩享受運動。
「我家很重男輕女，我必須解釋原因才能出門，所以我辦活動一開始就很困難，因為整個社會都覺得女孩子應該在家裡做家事，不可以跟男生玩。」雷吉娜向《風》表示，「我很愛踢足球，但常常因此被別人議論，諸如『她怎麼可以跟男生碰撞、跟男生玩在一起？』這些話都讓我感到很受傷。」
雷吉娜指出，學校並沒有給女孩足夠的機會做戶外活動，社區也只曾舉辦男子足球比賽，「所以女生沒有機會了解運動是什麼，甚至不曾想過自己也能在球場玩耍，不曾奢望揮灑汗水。」直到她號召舉辦了第一場女子足球比賽，社區的氛圍開始變了，決定以後續辦女子足球比賽。
兩位女孩都希望未來能看到政府進一步結束父權社會對女性自由的控制。尼泊爾女權運動開展百年，有越來越多女性參與政治，現在大約40％的地方政府官員是女性，這令她們感到欣慰，但也相信可以更好──今年2月，尼泊爾政府祭出一項駭人的新規定，要求40歲以下女性須出示家人同意書才能出國，政府聲稱，這麼做可以遏止販運女性人口的情況。
數百位婦女不畏保守勢力的死亡威脅，站在首都街頭抗議新規。狄比莎認為，至少婦女運動在全國範圍風起雲湧，未來仍很有機會可以改變。「社會的不平等將永遠存在，但如果我們生活在人們努力奮鬥以改善不公的世界中，我們至少就會相信，儘管有困難，我們終可以實現理想，」她說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