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1日在紐約舉行的聯合國代表大會，美中首腦拜登與習近平均在會議上發表講話。政治學者張俊華對兩人的發言進行了一番解讀。
一般來說，各國都期待著美中這兩個處在緊張關係中的大國能給世界就自己的外交政策傳送一些新的信息。而對拜登總統來說，這是他九月前上任以來首次在聯合國的亮相。所以，他的三十多分鐘的發言尤其引起世界的關注。
在全世界關注的中美衝突中，雙方在發言中都沒有提對方的國家名，而拜登除了提及了一次"新疆"，也避免了對中國或中共的指名道姓。 筆者以為，這是外交的一種表現。至少表明雙方還是有尋找和平解決問題的意願。當然，這個姿態也是對前幾天聯合國秘書長古特雷斯（Antonio Guterres）的倡議的回應。聯合國秘書長古特雷斯以"和事佬"的姿態，在上周接受美聯社採訪時，擔憂中美關係"完全失調"，並呼籲雙方避免"新冷戰"。而白宮方面則回應稱，拜登政府不同意對美中關係的這種描述，"我們與中國的關係並非對抗，而是競爭。"
強調競爭也申明以和平方式尋找解決分歧的途徑
強調競爭，而同時也申明以和平的方式尋找解決分歧的途徑，是拜登發言中一個要點。也是拜登上台以來，時刻思考的問題。坦率地說，如此看重這種競爭，說明美國確實擔心，其對手即中國在某些關鍵領域要超越美國的擔心。客觀上，這也提高中國在全球的地位。拜登深知，中國向美國的挑戰實際上意味著當代的威權制度對整個民主制度的挑戰。而這種挑戰是長期和全面的。所謂長期，並非4-5年能有結果，而需要10年20年時間。 所謂全面，因為它體現在各個領域：經濟、軍事、意識形態、文化、社會層面。
正是因為拜登看到了這種競爭不僅決定了中美關係的走向，也決定了民主制度的未來，他才會說，"我們正在開啟一個新時代，一個更新和捍衛民主的時代"，拜登還說，"我們也遇到了一個新時代…...我們所有人需要決定，這些技術是用來武裝自己還是用來加深壓迫"。強調"新時代"的同時，其潛台詞就是當代的民主制度受到威脅，美國作為民主國家的領頭羊當然得認真對待主要是來自中國威權主義的挑戰。
拜登意識到，這種挑戰之所以嚴峻，是因為中共已經熟練地用最現代的技術用來"調理"自己的百姓，而這種全面的精微的監控是以前冷戰期間蘇聯遠遠不能相比的。這幾年來，在以"東升西降"的認知驅動下，中國政治精英通過各種途徑（比如一帶一路）,有意無意地在推廣一個數碼化的威權主義模式。
中美「局部的冷戰」已成事實
應該看到，聯合國秘書長古特雷斯對美聯社發表意見時忽視了兩個問題，一是中美衝突的起因，二是他忽視了一個基本事實，即今天高度的全球化的世界已經不可能再回到二戰後冷戰那個階段。但是，又不得不承認，中美在意識形態領域和敏感技術領域，局部的冷戰則已成了事實。況且，局部的冷戰也是競爭的一種表現。
當然，總體來說，拜登的發言似乎給中美競爭提供了一個和平的氛圍。"在我看來，世界上所有主要大國都有責任謹慎管理它們之間的關係，以避免從負責任的競爭中轉向衝突。" 問題就在於，當拜登在期待著中國"負責任的競爭"時，對方是否會依照他的意願去做。美國的所謂"負責任的競爭"，就是有規則的競爭。當然美方也知道，對方的競爭規則時常跟美國的不一樣。
至於在習近平在第七十六屆聯合國大會的發言中，只字不提競爭，更不談有規則的競爭了。而這恰恰反映了中共"只幹不說"或者是"說的是一套，幹的是另一套"的特點。
"新時代"
如上所說，拜登認為整個世界進入一個新時代。其新時代的體現在多方面。在政治方面，不僅當代民主制度需要捍衛其制度，而民主制度本身也需要更新。這裡同盟國之間的互信就是一個重要方面。拜登上台後是作了不少的努力，"美國回來了"，似乎給人一種感覺，他在改變川普造成的民主國家間的信任和溝通的缺位。但是，由於阿富汗撤軍以及最近AUKUS而引起的美國與法國甚至歐盟的不歡，說明美國的領導能力本身也得進一步更新。
新時代也體現在經濟方面。蘇聯倒台後的全面的全球化1.0可以說已經走到它的盡頭。而現在需要的是創造一個全球化2.0的框架：WTO需要改革，新的貿易多邊主義需要構建起來，靠走捷徑、以非正常手段獲取別國技術的漏洞需杜絕。
拜登顯然已經意識到經濟方面的新時代的重要性，""我們將追求全球貿易和經濟增長的新規則，努力營造公平的競爭環境，避免以犧牲其他國家為代價，人為地偏袒任何一個國家，每個國家都有權利和機會公平競爭。"可惜的是，他上任9個月來，顯然在這方面動作比較遲鈍。而中國則通過申請《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伙伴關係協定》（CPTPP）先走了一步。如果美國再不能盡快地提出一套構建新的世界貿易框架的計劃，那很可能在其他方面已獲得的成果會前功盡棄。
聯合國規則與普世價值
"在全面推動外交途徑的同時，美國將捍衛民主價值觀，這些價值觀與我們作為一個國家和民族的本質息息相關：自由、平等、機會和對所有人普遍權利的信念……"。在拜登的發言裡，普世價值始終支撐著他的政策。而對普世價值的認可和孜孜不倦的實踐，是所有民主國家一個重要特征。有意思的是，習近平領導的中國共產黨改變了以往幾屆領導人對普世價值的認知，把普世價值看成是西方國家的用來欺壓別國特別是中國的工具。
但在另一方面，習近平領導的中國政府不得不在聯合國表示出對民主自由的首肯。於是，便在習近平最近的聯合國發言上出現如下的表述：
"世界只有一個體系，就是以聯合國為核心的國際體系。只有一個秩序，就是以國際法為基礎的國際秩序。只有一套規則，就是以聯合國憲章宗旨和原則為基礎的國際關係基本準則。" 習在這段文字中顯然包含著一個矛盾，即一方面，他似乎承認聯合國的規則，但另一方面，他不願意承認支撐著規則的就是普世價值。在他看來，秩序後面似乎沒有價值可言。至於他所說的"民主不是哪個國家的專利，而是各國人民的權利"，一方面是對以往美國"世界警察"職能的否定，但另一方面，卻否認民主與普世價值的聯系。
給全球的一絲希望
不管如何，美中雙方在氣候變化方面和抗疫方面，各自努力地表現了誠意。拜登還特別宣布把向窮國提供的應對氣候變化和改用清潔能源的援助資金從2024年起增加一倍，達到114億美元。這使得富裕國家早已承諾但一直未能做到的每年向發展中國家提供1000億美元氣候變化援助的目標有了達成的可能。同時，拜登承諾再採購5億劑疫苗捐贈給其他國家，這使得疫情爆發以來美國承諾向世界各國捐贈的疫苗總數超過11億劑。與此同時，習近平在聯合國大會表示，中國將不再新建境外煤電項目。同時，年內再向發展中國家無償捐贈1億劑疫苗。
這說明，無論是美國還是中國，依然關注自己在世界上形象並願意為此付出代價。這是拜登對上屆川普政府的政策的修正。大國關注自己形象本身是件好事。盡管在這背後 （比如說應對氣候變化）有不少負面的故事，但是總體來說，這是人們對未來謹慎的樂觀主義的理由。
但無論如何，中國與以美國為首的民主制度劇烈的競爭將貫穿以後的20年的世界發展。"未來將屬於那些擁抱人類尊嚴而不是踐踏它的人。（拜登）" 長期地來看，的確是這樣。但是，如果這一屆以及下一屆的美國政府如果沒有一套全面的、智慧型的應對中國的戰略和策略，世界民主則有可能再次遭受像今天香港和阿富汗的挫折。但鑑於民主制度本身的糾錯機制，筆者依然相信，以美國為首的民主國家最終能在跟當代威權主義的競爭中獲勝。
本文作者張俊華為徳籍華人政治學者，在德國生活三十余年。他曾就讀於德國法蘭克福大學，並獲得哲學博士學位。此後曾執教於柏林自由大學等高校。現為法國Ecole Universitaire de Management客座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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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張俊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