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位奪芥川獎的台灣人,李琴峰:「作品獻給讀者,獎獻給獨自學習五十音的自己」

2021-09-19 0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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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知識與文學而得以延命

之所以能存活之今,我仰賴的是知識與文學的力量。知識賦予我客觀視野,使我得以抽離自身體驗,在時間與空間上拉開距離,客觀看待自身的處境與狀況,同時也獲得了摸索自身苦痛根源的線索;文學則賜予我表達的手段,使我得以將自身的絕望、無力、憤怒、憎恨、憂煩、苦悶等主觀情緒,加以消化昇華。我努力不去傾聽俗世的淺薄雜音,而是埋首書堆之中;我也不去切削自己的肉身,而是將那股力道用以刻劃文字。即便如此,我依舊會在孤獨的黃昏裡恐懼顫抖,會在不眠的暗夜裡獨自流淚,我必須忍受著這些痛楚,今天才得以站在芥川獎頒獎典禮的這座舞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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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次得獎作品《彼岸花盛開之島》,對讀過我此前作品的讀者而言,可能有些人會覺得「不像李琴峰的風格」;相反地,也可能有些讀者會感到興奮:「李琴峰終於發揮真本事了」。的確,本次的作品和此前的《北極星灑落之夜》或《星月夜》的確有些不同,是一部略帶奇幻風格的小說,但這部小說裡所描繪的問題意識,與之前的作品應是相通的:關於語言,關於國家,關於文化與歷史的思索,關於現代社會與政治的危機感,以及遭受強行分類的苦痛。

毀謗中傷使得作品更接近「預言」

7月中旬,得獎消息受到報導之後,便有許多大概根本沒讀過我所寫的任何東西的人,傳來大量的惡意言語、毀謗中傷與仇恨言論。「外國人別來說日本的壞話!」、「反日份子滾出去!」。諷刺的是,這些企圖傷害我、使我沉默的惡言惡語,其實反而是為我在《彼岸花盛開之島》中所表達的,對當代的危機感,賦予了一種極為真實的現實基礎。換言之,他們那些惡意的話語,都使得《彼岸花盛開之島》這部小說,從某種寓言式虛構故事,更加接近了預言的領域。

其中,甚至還有部分人士散播類似「李琴峰其實是外省人,不是真正的台灣人,所以才會反日」這種在各種意義上都錯得離譜,不知該從何吐槽起的滑稽的流言蜚語。但從這件事上也可明顯看出,人類真的是種若不強將他者進行分類,就無從安心的生物。「因為你是○○,所以就該有○○的樣子」、「那個人是○○,難怪會○○」──他們便是透過這種方式,企圖將本應擁有極為複雜思考活動的人類,以極為單純的屬性與膝蓋反射式的邏輯,來強加曲解。這種極為粗暴的分類與解讀,正是我不斷透過文學──透過我的文學──,來試圖進行抵抗的事物。

《彼岸花盛開之島》裡有這樣一段台詞:「我們所出生、成長的〈島〉,本來就是艘隨時都有可能沉沒的船。」根據哈拉瑞《人類簡史》所言,我們有幸活在人類歷史上最為和平的時代;但就連我們在這個當下所享受的和平,其實都處於隨時可能崩毀的狀態。今後,《彼岸花盛開之島》究竟會成為預言之作,或會只是單純的虛構寓言,這就不是身為作者的我所能決定的了,而是有待活在這個國家、活在這個世界的所有人,以其行動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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