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間占領釋放的政治迫切感,依舊在世界迴盪:《觀看權力的方式》選摘(2)

2021-09-24 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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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領華爾街等占領運動昭示了一種行動主義藝術與政治的扣連。(資料照,beta.bodhicommons.org)

占領華爾街等占領運動昭示了一種行動主義藝術與政治的扣連。(資料照,beta.bodhicommons.org)

不再默默無聞的轉變是很重要的:這代表了藝術家進入了社會資本網絡的時刻。文化資本則是某種履歷。人會想要爬上越來越好的位置,以便能夠展現在履歷上,而這後來會讓個人在某個特定領域有一連串可運作的關係。當個人取得越來越多的社會資本,通常漸漸地就可以更輕易地進入某個領域中更多的基礎結構。當然,這是一種「套套邏輯(tautology)」。在正當化的不同載體(如博物館、火紅的雜誌、外百老匯的戲劇等)之間移動,強化社會資本累積的基本假設。因為與「酷」機構有了連結,藝術家也就變「酷」了。這種透過文化資本來追求社會資本的正當化方式,公認是想要擁有成功藝術生涯的先決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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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該說明的是,社會資本並不是只跟有野心和有前途的人有關。若真要區分的話,對於工作機會極為有限的文化工作者和行動主義者來說,社會資本可能更形珍貴。對於藝術和政治的「飄零族(不穩定無產階級)(precariat)」來說,每一次的對話都是一次可能的交易,每一次的互動都是一次機會。若想維持生計來支付房租和在餐桌上有食物吃,就會激發行動。

話雖如此,若是上述說法讓你深感是個乏味沮喪、名利至上的例子,那是因為某個程度而言就是如此。不過,如果我們把這個個人現象倍乘並放諸四海,就可以發現與文化生產相關的龐大全球動態。當全球各地的文化製造者拚了命想要獲得社會資本,以便能夠操縱權力,我們理解到正是這些過程影響了一個龐大基礎結構的發展。

然而,即使我們認知到這樣的事態在基本上無法避免,但對於解讀任何資訊可能表明的權力動態,我們也變得愈加老練。我們因此不禁對於特定的慣用語─攀上的關係、上過的學校、擁護的利益─都比以往更加敏感,我們甚至會試圖利用那些慣用語!因此,拓展人脈不只是一種管道來認識風趣或有用的人,更是一種方法來評估個人於權力之中的位置─以及個人在其中的流動性。

這些到底跟藝術行動主義和激進政治有何關聯?我們談到社會資本時,我們其實在說的是一套全球關係。新自由主義資本主義的邏輯是陰險的,可是幾乎所有人(包括了社會運動行動主義者和政治藝術家在內)都已經不由自主地捲入其中,更被迫使它永久持續下去。這是造成人們彼此競爭的邪惡動態關係,且會澈底地壓制和破壞激進政治(畢竟,這2個系統最仰賴的就是信任和社會凝聚力),其影響是連「反情報計畫(COINTELPRO, Counter Intelligence Program)」也望塵莫及。

更機靈、更大膽的譁眾取寵 對革命者而言只是愚蠢

名利至上者對內部和自身的背叛可能不是什麼新鮮事,但是在社會運動和藝術行動主義的歷史中,卻留下了痛苦和殘酷的遺產。或許最為人所知的,當屬法國1968年5月抗議活動中所埋下根源的一段慘痛夙怨。當時的學生運動獲得了廣泛關注,因而需要發言人。丹尼爾.孔恩.本第(Daniel Cohn Bendit)後來素稱為「紅色丹尼(Danny the Red)」,事發當年正在巴黎南泰爾(Nanterre)讀書,這位德裔行動主義者擅長交際且口若懸河,成為了當時運動中較為激進群體的代表。情境主義者正以其最敏銳的眼光,定視著社會運動的奇觀,因此,當媒體把紅色丹尼拱成了口才流利的運動代言人,自然而然也就為他招來了情境主義者的敵意。《情境主義國際(Situationist International)》後來在1969年6月號刊登了名〈孔恩.本第作為代表人(Cohn-Bendit as Representation)〉的文章。

丹尼爾.孔恩.本第是《情境主義國際(Internationale Situationniste)》的讀者,因不受戴高樂主義政權(Gaullist regime)的歡迎而聞名,他曾與哥哥合寫了1本書,書名是:《過時的共產主義:左翼的選擇(Obsolete Communism : the Left-wing Alternative)》。這本書受到廣泛推崇,是處理1968年5月到6月事件的佳作,但是是以英文發表。丹尼爾弟兄確實有他展現才智的時刻,但是對比於總是與他一起出現的官僚豬玀來說,這是必然的。很會譁眾取寵的人,總是會比他的競爭對手表現地更活潑、更機靈、更聰明和更大膽。然而,譁眾取寵之人的才智不過是革命者的愚蠢。

1968年5月學生抗議,地點在柏林工業大學建築設計系館,抗議德國戒嚴令實施。(Holger.Ellgaard 維基百科)
1968年5月的反抗浪潮從法國一路向東蔓延,德國柏林工業大學(見圖)也出現學生抗議標語,反對德國戒嚴令實施。(資料照,Holger.Ellgaard 維基百科)

阿拉伯世界的躁動蔓延全球 占領公共空間的藝術形態萌生

2011年1月25日,5萬名抗議人士占領了開羅的解放廣場(Tahrir Square),要求當時的總統胡斯尼.穆巴拉克(Hosni Mubarak)下台。這個廣場的建造者是十九世紀的埃及統治者赫迪夫.伊斯梅爾(Khedive Ismail),他夢想著打造出尼羅河畔的巴黎,廣場命名為伊斯梅利亞廣場(Ismailia Square),此名沿用多年,但在1919年的埃及革命(Egyptian Revolution)後,這個廣場就被俗稱為解放廣場(Tahrir的意思是「解放」)。從2011年起,這個廣場成為埃及的一個龐大的新政治運動的營地和基地。這起運動是受到突尼西亞的抗議行動所觸發,當地的街頭小販穆罕默德.布瓦吉吉(Mohamed Bouazizi)自焚,以終結自己的性命來抗議突尼西亞政府的腐敗,人潮衝入解放廣場引發了一個關鍵時刻,素為人知的「阿拉伯之春」就此展開。

人口的膨脹和年輕化,恰是「阿拉伯之春」的肇因。2010年底突尼斯爆發「茉莉花革命」的背景之一,是青年失業率高達52%,一個26歲的水果販無照被罰而自焚,點燃抗爭烈炎。(wikimedia commons)
2010年底,突尼斯爆發「茉莉花革命」,外界認為青年失業率高達52%,加上年輕水果販無照被罰而自焚,點燃抗爭烈炎。(資料照,wikimedia commons)

隨著埃及人在廣場架設營地,聚集在解放廣場的人群越來越多。等到了1月31日,半島電視台(Al Jazeera)報導群眾人數已經暴增至30萬人。群眾並不只是在廣場抗議,他們還在那裡睡覺、吃飯、唱歌和開會。由於他們位處埃及的中心,不論是軍隊、媒體、政府或周遭的市民,通通都無法忽略他們的存在。

突尼西亞的事件,以及隨後發生於埃及的行動,觸發了現在被稱為「阿拉伯之春」的運動,造成整個中東地區出現群眾革命,並讓4位統治者垮台。

「阿拉伯之春」也觸發了全球各地的空間占領行動——首先是「歐洲夏季(European Summer)」行動,然後是「占領華爾街」運動的時代。在巴塞隆納和馬德里,占領廣場的行動持續了2011年整個夏季。群眾搭起了營地,儘管警察試圖驅離他們,他們還是繼續回流到廣場。

2011年9月,紐約市的氛圍也是如此,加拿大的政治宣傳雜誌《廣告剋星》在當時傳播著1份行動號召,要針對金融紓困,向華爾街的金融機構進行抗議。這個行動號召引起了廣泛的迴響,於是在距離美國金融中心只有幾條街的祖科提公園,開始了占領行動。剛開始的第1個星期,行動還在慢慢聚集人氣,隨著營地的規模逐漸擴大,原本鬆散的睡眠安排也變得更有規範。接著成立了全體大會,實行了不分層級的投票方法。隨著一些廣泛推廣的影像的流通,顯露了警力對和平抗議人士的暴力過度反應,占領行動迅速蔓延開來,先是在全美各地,然後就是全世界。當占領行動終於在2011年11月15日落幕的時候,全球超過900個城市都出現了各式的抗議行動。空間的占領找到了1種全球的形式。隨著公共空間的這些持續轉變,其所釋放的震撼、興奮和政治的迫切感,依舊在全世界繼續迴響著。

《觀看權力的方式》立體書封(行人出版).jpg
《觀看權力的方式》立體書封(行人出版)

*作者為納托.湯普森(Nato Thompson),作家和策展人,其作品主要關注於藝術、政治與城市的交集之處,曾擔任美國公共藝術機構「創意時代(Creative Time)」、麻薩諸塞州當代藝術博物館(Mass MoCA)等單位策展人,執行許多大型策展計畫。本文選自作者著作《觀看權力的方式:改變社會的21世紀藝術行動指南》(行人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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