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知美軍不願犧牲,終會離開…神學士與美國談判10年,一步步奠定奪權基礎

2021-09-06 1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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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8月19日,阿富汗神學士(Taliban)戰士巡邏首都喀布爾(Kabul)(AP)

2021年8月19日,阿富汗神學士(Taliban)戰士巡邏首都喀布爾(Kabul)(AP)

2018年秋季,才剛從多年監禁中獲釋的神學士共同創始人巴拉達爾準備與川普政府展開和平談判的那一天,來到卡達度假勝地的豪華別墅中,從房間敞開的窗戶俯瞰游泳池,可以看見穿著比基尼的女人沐浴在波斯灣的陽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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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表美國與神學士(Taliban)談判的外交官哈力札(Zalmay Khalilzad)來到會晤場所迎接巴拉達爾(Abdul Ghani Baradar)時注意到了這一場景,用普什圖語淡淡地說,這是天堂的景象。巴拉達爾迅速走到窗邊,拉上窗簾,是時候開始了。

不到18個月後,在時任美國總統川普(Donald Trump)所說的「非常成功的談判」之後,巴拉達爾和哈力札達成了一項協議,只要美軍全面撤出阿富汗就能結束長達20年的戰爭。又過了一年半,根據同一紙協議,在新任美國總統拜登(Joe Biden)主政下,最後一批美軍倉促、混亂地撤離了阿富汗,讓神學士完全掌控這個國家。

2021年6月25日,阿富汗總統賈尼前往美國白宮與美國總統拜登會面。(AP)
2021年6月25日,阿富汗總統賈尼前往美國白宮與美國總統拜登會面。(AP)

這不是美國想要的結局。兩黨瘋狂指責彼此過錯,民主黨人批評川普達成糟糕的協議;共和黨人指責拜登破壞協議並倉促退出。神學士自滿得意,各國慌忙面對,許多阿富汗人感到被美國出賣。

華盛頓郵報》(Washington Post)引述了解美國與阿富汗談判狀況的現任和前任美國與外國官員說法,指出他們知道阿富汗戰爭迎來最後收尾是不可避免的,因為神學士不論是在戰場還是談判桌,都能夠比美國待得更持久。一位知情人士匿名表示:「無論是拖長還是縮短戰爭的時間線,我認為唯一的區別只有事件發生的節奏,我們仍會等來相同的結果。」

喀布爾政策研究組織「阿富汗分析師網絡」(Afghan Analysts Network)主管魯蒂希(Thomas Ruttig)表示,美國在談判的早期階段就犯了錯誤,美國人試圖找出解決方案的同時,神學士早就知道自己很可能贏得這場等待遊戲。

他解釋道,神學士與美國各屆政府不同,其目標自始至終都一樣,他們還知道西方國家政治如何運作;以及對美國政黨來說,戰爭必須「實現」某些目標;然而神學士沒有必要詢問自己的聖戰士是否想為執政目標犧牲,在願意犧牲生命方面,神學士也比美國具有巨大優勢。

最後一個撤離阿富汗、走上C-17運輸機的美軍:第82空降師指揮官、二星少將克里斯・杜納修(Chris Donahue)。(美聯社)
最後一個撤離阿富汗、走上C-17運輸機的美軍:第82空降師指揮官、二星少將克里斯・杜納修(Chris Donahue)。(美聯社)

神學士深諳美國的弱點──終究會離開

從2001年戰爭開始,美國花了將近十年才得出結論,透過談判結束戰爭的可能性遠大於軍事勝利。時任總統歐巴馬表明,美國不會永遠待在阿富汗,他將透過「三管齊下」戰略,加強軍力、促進阿富汗經濟文化、推動外交談判來結束阿富汗戰爭。到2009年底,歐巴馬宣布,美國駐軍總數從3萬6000人增至10萬多人,但美國將於2011年7月開始撤軍,並於2014年完成撤離。

2011年2月,時任國務卿希拉蕊‧柯林頓(Hillary Clinton)指出,神學士面臨的選擇明顯剩下──拒絕基地組織(al-Qaeda)和恐怖主義,否則就要承擔後果。她解釋道,神學士是等不到美國撤離的,「他們無法打敗我們。」但在神學士的解讀變成了另一個意思,「阿富汗分析師網絡」的魯蒂希說,美國表態會離開,這被神學士視為弱點。

2009年8月,一位駐阿富汗美軍正在悼念與神學士交戰時犧牲的同袍。(美聯社)
2009年8月,一位駐阿富汗美軍正在悼念與神學士交戰時犧牲的同袍。(美聯社)

拋開盟軍單獨與敵人談判,甚至送上辦公室禮物

美國退休外交官葛羅斯曼(Marc Grossman)是歐巴馬政府派往阿富汗的特使,他在卡達與神學士時任政治代表阿格哈(Tayyab Agha)坐在桌子對面,他開門見山就說,這趟談判不是為了與神學士和解,而是為武裝分子與阿富汗政府之間的直接對話敞開大門。阿格哈一口回絕了,表示神學士沒有興趣在喀布爾與美國支持的「傀儡」交談。

神學士提出希望在卡達首都杜哈(Doha)開設政治辦公室,讓他們可以直接與國際社會對話,此外他們還要求釋放被美軍關押的5名神學士高級官員。美國則表示希望神學士釋放一名被關押的美國軍人。一位卡達高官回憶說:「大多數討論都不是圍繞於結束戰爭,而是為了特定事件……一切都是為了管理局勢,而不是解決局勢。」

美國與神學士單獨進行談判惹怒了當時的阿富汗政府,但美國為推進和談,最終要求阿富汗時任總統卡札(Hamid Karzai)與卡達政府允許設立神學士常設辦事處。2013年,神學士在杜哈辦公室懸掛「伊斯蘭酋長國」牌匾,令卡札怒火中燒,因為該辦公室看起來就像阿富汗的另類大使館。美國與卡達官員相繼奔走平息衝突,最後神學士同意將該辦公室視為神學士政治委員會在卡達的辦事處。

直到2014年春天,雙方達成了換囚協議,除此之外幾乎沒有進行其他談判。歐巴馬如其所承諾的,開始縮減美國駐軍規模,並將地面作戰行動轉交給裝備精良的阿富汗軍隊。撤軍並沒有在歐巴馬任內完成,2016年7月,歐巴馬表示總統任期結束時,美國的駐軍將減少到8400人,但美國「在付出了鮮血和財富之後」,為了國家利益,將繼續支持阿富汗軍隊。

阿富汗美軍悼念陣亡同袍(AP)
阿富汗美軍悼念陣亡同袍(AP)

川普的災難協議

後來繼任的川普總統,起初不願與神學士進行談判。2017年,當卡達受到外交危機,沙烏地阿拉伯和阿拉伯聯合大公國為首的波斯灣國家,聯合指控卡達支持恐怖主義,川普選擇與波斯灣盟友一起指責卡達,甚至罔顧前屆政府的外交做法,稱卡達讓神學士設立辦事處就是支持恐怖主義的例子。

直到2018年,神學士在阿富汗的勢力變得更強大,美國離完全撤軍的目標似乎更遠,川普才願意試著談判。那年夏天,時任國務卿龐畢歐(Mike Pompeo)找來前美國駐阿富汗大使哈力札,表態需要展開和平談判,哈力札便意識到,川普的主要目標是美軍撤出,這也是神學士的共同希望。在開始之前,哈力札和龐畢歐前往巴基斯坦要求釋放一名關鍵人物──巴拉達爾。

知情人士指出,杜哈和平會談極為艱鉅,巴拉達爾團隊經常發表冗長而激情的演講,談論美國人是如何摧毀阿富汗、殺害平民、建立傀儡政府。哈力札也不甘示弱,表示神學士曾窩藏九一一事件殺死近3000 名美國人的基地組織,而且神學士掌權期間極為殘暴殘忍,殺死的阿富汗人比美國軍隊所殺的還多。

美國2日宣布與恐怖組織「神學士」達成初步和平協議,阿富汗喀布爾又傳汽車炸彈攻擊,至少5人死亡、50人受傷。(AP)
美國宣布與恐怖組織「神學士」達成初步和平協議,阿富汗喀布爾又傳汽車炸彈攻擊,至少5人死亡、50人受傷。(AP)

神學士甚至不了解阿富汗的現況,這點曾被哈力札嘲笑過,他邀請神學士回到母國首都參觀20年來從未見過的「現代喀布爾」。會議的爭端讓雙方有時會突然喊停,到2019年夏末,一份完整的談判草案終於到位,9月初卻發生一系列神學士爆炸襲擊,導致一名美國士兵喪生,讓原本興高采烈的川普政府被澆了一盆冷水。

在那之前,川普還想邀請神學士成員訪問美國大衛營(Camp David),這一般是國家級領導人或外交部長才有的待遇,神學士則顯然不領情。為什麼川普對一名美國士兵的死亡如此失望?在卡達一次會議上,巴拉達爾告訴哈力札和美國駐阿富汗指揮官,神學士從未同意停火,談判早在幾年前就開始了,戰鬥從未停止過,自2014年以來,美國的空襲已經殺死了數百甚至數千名神學士成員。

到了2020年2月,美國與神學士拾起被擱置的協議,龐畢歐宣布打破「僵局」,並於2月29日親自飛往杜哈見證哈力札與巴拉達爾的簽約,神學士團隊爆發出熱烈的掌聲,高呼「真主啊」。

這份協議被民主黨批為「災難」:第一,它規定在14個月内撤出所有美國和盟國軍隊,最後一批美軍的出發日期為2021年5 月;以換取神學士承諾,在美軍撤離時不攻擊美軍,並阻止基地組織策劃或發動對美國及其盟友的襲擊。第二,阿富汗政府釋放5000名神學士囚犯,以換取神學士交出大約1000名被俘的阿富汗士兵。第三,只要神學士開始與阿富汗政府展開和談,美國將開始著手取消對神學士相關人員的制裁。

2020年2月29日,神學士領導人在卡達參加和平協議簽署儀式(AP)
2020年2月29日,神學士領導人在卡達參加和平協議簽署儀式(AP)

美方幾乎沒為阿富汗政府盟友留一手,這對阿富汗部隊來說是極大打擊。「該協議確實是給神學士的禮物,」魯蒂希說,神學士確實達成了協議,畢竟協議對他們也沒有太多要求。美國答應在簽署協議後,國際盟軍將不再攻擊神學士,也不再以武力參與阿富汗「内部事務」;但神學士只答應不再攻擊美軍和盟軍,卻沒有答應不再攻擊阿富汗政府軍。

拜登也承諾撤軍結束戰爭。神學士從未停止對阿富汗政府開火,撤軍協議已將其從所有限制中解放出來,武裝分子對阿富汗安全部隊發動大規模攻勢,當地僅剩不到3000名美軍,武裝分子已經佔領該國大部分地區。拜登在情況極為不利之下堅持在9月11日,即襲擊20週年紀念日之前,全面撤出美軍。美方談判官員指出,歸根結底,神學士比美國人堅持得更久,川普和拜登都只想離開。

2021年8月30日,美軍第82空降師準備登上C-17撤出阿富汗。 (美聯社)
2021年8月30日,美軍第82空降師準備登上C-17撤出阿富汗。 (美聯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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