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高端疫苗」緊急使用授權（EUA）專家審查會議被批為黑箱作業，衛福部部長陳時中有一套說詞來回應。除了說各國制度不一之外，陳時中還說，在不公開的會議中，專家學者才能暢所欲言，會議公開則顧忌多，恐有利益糾葛，而且「專家學者都不喜歡被獵巫，都不希望被公開。」
有些審查的確是不公開的，例如學術論文審查，那是因為匿名審查可以破除情面。但有關公眾利益，特別是公眾所關心的事項，則無情面可言，其審查會議當然應該公開，俾能取信於民；例如立法院關於法案的各種審查會議或各種公聽會。因為「陽光是最好的消毒劑，燈光是最有效的警察」。
公開透明是防堵利益糾葛的良方
然而陳部長傳遞給我們的訊息卻是：在不公開的會議中，專家學者才能暢所欲言，會議才會有符合大眾利益的結果。
常情常理下，在公開會議之中，「十目所視，十手所指」，與會的專家學者一定會用理性、嚴謹、客觀的方式，來表達他們的專業意見。因為，他們知道，若他們的發言或決定牴觸了他們所知的專業知識，就可能會被發現。因此，在愛惜羽毛的前提下，他們會儘量地求其公正無私，而不敢有所偏頗或顧忌。
這也就是為什麼在公共制度設計及執行時，公開透明往往被當作是防堵利益糾葛的良方，而黑箱作業則被視為金權勾結的象徵。
在攸關國人生命財產、且具有高度爭議性的重大會議中，真正重要的並不是專家學者能不能暢所欲言，而是他們能不能有公平的機會，依據其專業來建言並下決定。假如政府運用權謀，與會專家學者多是政府口袋人選，那麼關起門來的暢所欲言，就只會是沆瀣一氣而已。
假如政府沒有耍詐，與會者有足夠的代表性和專業能力，而關起門來的會議也不能保證與會者能夠暢所欲言，更不能保證與會者有公平的機會來發言或下決定。
當權者會利用各種方法主導會議進行
這是因為當權者往往有辦法利用各種方法來主導會議的進行（如，操作議事規則、利用對與會者所具有的權勢或人情壓力等），或者讓支持他們的人有比較多的時間和機會來表達其意見（而不那麼支持他們的人則會被邊緣化），或者來引領討論方向，並讓決議朝其欲達成的目標來發展。
所以事關全體國民福祉的重大會議，不管與會的專家學者希不希望被公開，或在不在意被獵巫，那會議都得公開。與會專家學者的主觀意願並不重要，假如他們在意，就不應該在第一步答應與會。若會議公開，政府自可避免民眾的猜疑，而有利政策的說明與推行。
例如，為何高端疫苗獲得緊急授權，而另一家聯亞疫苗卻未獲通過，政府不是於5月底就與高端、聯亞兩家疫苗公司一齊簽訂合約，各採購500萬劑嗎？
陳時中的不當發言，固然引起了輿論的撻伐，但其中一點，卻較為大眾所忽視。其實，陳時中的發言，已經侮辱到那些參與會議的專家學者了。他似乎告訴我們，那些專家學者是一群沒有勇氣在公開場合來表達自己專業意見的知識「工具人」，只有在黑箱當中，他們才敢或才願意表達自己的意見。
這種侮辱其實非常嚴重，侮辱到了專家學者的專業誠信（integrity）。因為，社會大眾會質疑，如此沒有勇氣的人，我們還能期望他們在專業範圍中、依其專業知識來判斷和行動嗎？
專家學者應該反躬自省、勇於發聲
既然我們沒有看到與會專家學者對陳時中侮辱的抗議，我們是不是能合理地懷疑，這些專家學者早就是被政府收編操縱的棋子，或早就是政府為護航高端疫苗所埋下的暗樁？
另外還有兩種可能，一是我們整個社會（包括專家學者）的語文程度太差，對自己可能侮辱到別人的發言缺乏自覺的能力；反過來說，當別人的發言有可能侮辱到我們時，我們也可以無動於衷地唾面自乾。二是陳時中已到達了肆無忌憚的程度，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台灣有今天的民主成果，前輩的直言與敢作敢為有很大的貢獻。在高端疫苗的爭議當中，我們也看到陳培哲院士等人的風骨與風範。
相較之下，卻也有許多醫藥界知識人在面對當權者的一意孤行時，採取了配合與順從的行動。今天台灣許多優秀人才都在醫藥界，在面對陳時中腐蝕民主及侮辱人格的發言，醫藥界中的專家學者竟然還能唾面自乾？
陳時中的發言及社會大眾的溫吞反應，讓我們感到台灣的專家學者在面對公權力的倒行逆施時，還應該反躬自省、勇於發聲。不僅醫藥界的專家學者是如此，各行各業的專家學者都是如此。
＊作者為諄筆群主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