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紀宇專欄:毀滅性大爆炸過了一年,這個國家仍然是一座廢墟

2021-08-10 0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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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8月4日,黎巴嫩首都貝魯特港口倉庫大爆炸一周年,哀悼(AP)

2021年8月4日,黎巴嫩首都貝魯特港口倉庫大爆炸一周年,哀悼(AP)

「他們從國家內部殺害我們」、「這是我們政府幹的」、「我們是殺人國家的人質」、「過去5000年貝魯特被摧毀8次,2次與現任總統有關」、「以行動爭取正義」、殺掉政客不是犯罪,而是自衛、「人們死在這裡」、「這裡是你們的終點,我們的起點」……

來到黎巴嫩首都貝魯特,街頭、建築物隨處可見這樣的標語海報。2020年8月4日傍晚6點8分,貝魯特港發生一場爆炸,一場人類歷史上威力最強大的「非核彈爆炸」之一:至少218人罹難、7500人輕重傷、30萬人流離失所、30萬戶住家或商家全毀或半毀、經濟損失150億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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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8月4日,黎巴嫩首都貝魯特港口倉庫大爆炸一周年,抗議,「挺身拚正義」(AP)
2021年8月4日,黎巴嫩首都貝魯特港口倉庫大爆炸一周年,抗議,「挺身拚正義」(AP)

今年8月4日,大爆炸一周年,整個黎巴嫩從社會、經濟到政治,仍然有如一座廢墟。貝魯特港(Port of Beirut)大爆炸起於一場火災,是意外更是人禍,晴天霹靂之後,大爆炸之後,人禍繼續有如火災一般延燒。

大爆炸發生之前,黎巴嫩政府早已癱瘓

大爆炸發生之前,黎巴嫩所謂的「政府」早已在權力鬥爭中癱瘓;發生當天,沒有官員調派軍警做安全部署、沒有官員坐鎮現場指揮救災、沒有官員協助安頓災民,一切都是靠貝魯特市民自動自發、自力救濟。黎巴嫩的總統與總理甚至連「災區視察秀」、「哀悼道歉秀」都興趣缺缺。

黎巴嫩的政治菁英、統治階層堪稱世界級的奇葩。貝魯特大爆炸當時的總理迪亞布(Hassan Diab)2天後宣布辭職,然而一年下來,各方勢力卻遲遲喬不定繼任總理,迫使迪亞布看守至今。換言之,黎巴嫩深陷危機、百廢待興之際,只有一個無所作為的看守政府。

那麼這一年來,黎巴嫩的政治菁英究竟在忙些什麼?忙著維持數十年來各教派──基督教馬龍派(Maronite Christians)、遜尼派穆斯林、什葉派穆斯林、希臘正教、德魯茲教派(Druze)──坐地分贓的體制、忙著鉤心鬥角、忙著讓國家陷入史無前例的經濟與財政危機、忙著阻撓大爆炸究責調查工作。

2021年8月4日,黎巴嫩首都貝魯特港口倉庫大爆炸一周年,抗議,「3個人死在這裡」(AP)
2021年8月4日,黎巴嫩首都貝魯特港口倉庫大爆炸一周年,抗議,「3個人死在這裡」(AP)

阻撓大爆炸究責調查,黎巴嫩領導階層暫時化解分歧,槍口一致對準人民

最後一項最重要,讓黎巴嫩各教派領導階層暫時化解分歧,槍口一致對準人民。大爆炸之後,政府雖然組成一個調查委員會,但首席調查官薩萬(Fadi Sawwan)很不識時務地要拿現任總統與3名前任部長開刀,於是在今年2月遭到撤換。繼任者畢塔爾(Tarek Bitar)同樣勇於任事,甚至將矛頭向軍方、情治與國安機構。

不過黎巴嫩的菁英們不必擔心,因為他們有一道憲法等級的護身符──司法豁免權,唯有透過國會表決才能解除,而國會當然是菁英們開的,畢塔爾的大動作當然是踢到鐵板。

2021年8月4日,黎巴嫩首都貝魯特港口倉庫大爆炸一周年,抗議,「殺人國家的人質」(AP)
2021年8月4日,黎巴嫩首都貝魯特港口倉庫大爆炸一周年,抗議,「殺人國家的人質」(AP)

大爆炸發生一年,許多死者的家屬仍然沉浸在悲傷與憤怒之中,許多傷者仍在醫院治療,許多災民仍無法返回家園。但是,沒有任何一名官員遭到正式起訴。死難者家屬組成的協會不斷示威抗議,指名道姓譴責涉案的前任與現任官員、包庇他們的共犯。可惜黎巴嫩的政治菁英們什麼都有,就是沒有羞恥心。

國際組織「人權觀察」(HRW)形容這種狀況已經是「嚴重違反人權,違反人們最基本的生存權。」本月初發布650頁的調查報告,直接點名黎巴嫩總統奧恩(Michel Aoun)、總理迪亞布、安全總局局長易卜拉辛(Abbas Ibrahim)、安全局長沙里巴(Tony Saliba)、國防高層會議秘書長阿斯瑪(Mahmoud al-Asmar)等人怠忽職守、坐視災難一發不可收拾,要求進行國際調查。

黎巴嫩在經濟與財政的危機流沙之中越陷越深

沒有黎巴嫩政府的合作,就算啟動國際調查恐怕也難有結果,更別說起訴、判刑、賠償。好不容易,黎巴嫩新任總理的折衷人選終於出爐,米卡提(Najib Mikati)是個億萬富豪,當過兩任總理,政績乏善可陳,而且曾因涉貪被起訴,不得不讓人懷疑他必然會延續黎巴嫩菁英階層的不優良傳統:生財有道、治國無方。

大爆炸死難者家屬仍在要求、等待司法正義。與此同時,黎巴嫩在經濟與財政的危機流沙之中越陷越深,中央銀行帶頭搞出830億美元的金融窟窿,黎巴嫩鎊兌美元匯率2年來重貶90%,2020年GDP衰退超過2成,6月通貨膨脹率來到101%(食品價格222%),超過一半人民生活在貧窮線下方。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可以伸出援手,但前提是黎巴嫩政府要進行有意義的改革,否則「援助」只是填補其菁英階層的貪腐無底洞。

2021年8月4日,黎巴嫩首都貝魯特港口倉庫大爆炸一周年,抗議(AP)
2021年8月4日,黎巴嫩首都貝魯特港口倉庫大爆炸一周年,抗議(AP)

政府的姿態或許會逼出革命之必要、暴力之必要

從8月4日的大爆炸周年紀念活動來看,黎巴嫩政府雖然窮,但還是買得起催淚瓦斯;雖然治國無能,但鎮壓示威抗議還是頗有效率。這樣的政府、這樣的領導階層擺出不在乎官逼民反的姿態,或許會逼出革命之必要、暴力之必要。大爆炸摧毀不了貝魯特,但或許能夠摧毀黎巴嫩腐化、僵化的既得利益者政治體制。

霍泰特(Ibrahim Hoteit)是一個死難者家屬組織領導人,他告訴《美聯社》記者:「如果司法不能還給我們應有的權利,我將以雙手為我的兄弟復仇。」黎巴嫩人口約680萬,其中220萬居住在貝魯特及其衛星城鎮。

2021年8月4日,黎巴嫩首都貝魯特港口倉庫大爆炸一周年,哀悼(AP)
2021年8月4日,黎巴嫩首都貝魯特港口倉庫大爆炸一周年,哀悼(A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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