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哲青專文:疾病不僅是生理上的隱喻,更是精神文明的困境

2021-07-11 06:10

? 人氣

龍線蟲的學名 Dracunculiasis 源自拉丁文 dracunculus,意思是「小龍」。絕大部分的文獻顯示,被小龍纏上的病患「最多」會覺得生活有點不方便,但不至於危及性命。

[啟動LINE推播] 每日重大新聞通知

但不管怎麼說,在自己的身體找到其他生物,的確是件可怕的事。

病痛的隱喻

日常現實中的疾患,與文學世界所虛構的病痛很不一樣。在生活中所發生的,會產生一種「這非看醫生不可」的病識感,從掛號、就診、服藥,自有一套約定俗成的標準程序,只要排除故障後,生活就可以繼續下去。

但文學所描述的病痛都比較誇張,總是與死亡比肩而行,畢竟,誰想看小說裡的角色不斷地腹瀉或流鼻水。與其說是描寫生理的不適,它更像闡述某種生命、道德,或社會的困境,看過狄福(Daniel Defoe)的《大疫年紀事》(A Journal of the Plague Year)、托馬斯.曼(Thomas Mann)的《魂斷威尼斯》(Der Tod in Venedig),卡繆(Albert Camus)的《鼠疫》(La Peste),或瑪格麗特.愛特伍(Margaret Atwood)的《末世男女》(Oryx and Crake)就知道。看不見的敵人,伴隨著隨處可見的死亡與恐慌,自詡為萬物之靈的智慧生命,卻在迷茫與苦悶中節節敗退,瘟疫成為心靈的試煉與磨難。

1998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葡萄牙作家喬賽.薩拉馬戈(Jose Saramago,1922~2010)的《盲目》(Ensaio sobre a Cegueira),描寫發生在架空的平行世界中,一種不明原因的白盲症,快速地在世界各地傳染擴散。這種症病不是讓人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而是被一大片白光籠罩後讓人看不清楚,而這種疾病只要距離夠近就會感染,許多人因而被禁錮隔離於廢棄的精神病院裡。

《盲目》裡所有的對話都沒有引號,人物也沒有名字,閱讀這本書的同時,我們就好像閉上眼睛聽人說話。一個只有聲音,沒有臉的世界,薩拉馬戈透過「失明」探索人性在極端環境下如何回應。故事中僅有一位眼科醫生太太得以倖免,但為了照顧她的先生只好假裝也罹患白盲症。當然,薩拉馬戈的「盲目」是十足十的文學隱喻:

「失去眼裡的光亮,也就同時失去了對人的尊重。」

當一個人看不見時,或許周遭的人會伸出援手,展現同情。但全世界都看不見時──「你有比較可憐嗎?」「憑什麼你有特別待遇?」「我們比你更慘!」憐憫就會被無可妥協的無情冷漠所取代。

疾病,不僅僅只是生理上的隱喻,更是精神文明困境的有力寫照。

*作者為作家、電視節目主持人、攀岩家、登山家、文史學者、旅行家

關鍵字:
風傳媒歡迎各界分享發聲,來稿請寄至 opinion@storm.mg

本週最多人贊助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