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爾德專欄:最後一口蘋果的滋味

2021-06-27 0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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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年歷史的香港蘋果日報停刊,香港民眾在壹傳媒辦公室前相挺(翻拍自BBC)

26年歷史的香港蘋果日報停刊,香港民眾在壹傳媒辦公室前相挺(翻拍自BBC)

1995年6月香港《蘋果日報》創刊,當時創辦人黎智英親自出馬拍了一個宣傳廣告。影片中他成了箭靶、身上被射滿箭。頭頂上放置著一顆蘋果,他拿下頭上的蘋果 咬一口,旁白與畫面出現:「每日一蘋果,沒人能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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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正是香港九七回歸進入倒數計時階段,他當時接受BBC訪問時說,他已經富有了,但享受誠實的自由比富有的感覺更好,他想做個實誠的人,「現在正是測試大家的正直與誠實的時刻,我喜歡接受這個考驗。」

黎智英批李鵬(翻拍自網路)
1994年黎智英在《壹週刊》發表〈給王八蛋李鵬的公開信〉,全文罵李鵬28次「王八蛋」,最後以「再見,祝你仆街」結尾(翻拍自網路)

「再見,祝你仆街」,咀咒李鵬死於非命

對掌握權力的統治者而言,一個既富有又想誠實,同時還掌握輿論發言權的人,會是非常難以控制的。黎智英就是這樣一個讓中共頭痛的人物。

其實更早在一年前,黎智英就大膽地表現出他的「正直與誠實」。在八九六四隔年就創辦了《壹周刊》,黎智英對北京鎮壓六四一直極度憤怒。1994年中國總理李鵬訪問德國時說六四是個「動亂」,這又激起黎智英的舊恨,他在當年7月一期《壹週刊》的「事實與偏見」專欄中發表一篇〈給王八蛋李鵬的公開信〉,開頭就是「李鵬,你是國恥。不,你是超級國恥。」全文罵了李鵬28次「王八蛋」,包括李鵬「是個IQ零蛋的王八蛋」,最後以「再見,祝你仆街」結尾。粵語「仆街」就是路倒屍,等於在咀咒李鵬死於非命。從此,黎智英在中國的「左丹奴」連鎖服飾店老是遭官方「查水錶」,最後只能脫手,而他本人也進不了中國。

壹傳媒是個不折不扣的煽色腥八卦媒體,也出現過一些新聞倫理上問題,例如記者用錢買通採訪對象製造假新聞,更常侵犯個人隱私,它讓太多與公共利益無關的情色花邊成為公共領域焦點。但另一方面,從狗仔隊到深度調查採訪,壹傳媒以專業化的新聞採訪能力,藉著照片、影音和調查採訪的證據,讓被指控的對象啞口無言。這也是黎智英期許的一種「誠實」,它同時帶動港台媒體專業查證能力提升。

對掌握權力的統治者而言,一個既富有又想誠實,同時還掌握輿論發言權的人,會是非常難以控制的。對北京的中共政權而言,黎智英就是這樣一個讓他們頭痛的人物。壹傳媒藉由各種消費、娛樂、「踢爆」新聞獲得閱聽人信任,而在重要的政治議題上,黎智英旗幟鮮明地表現出與主政者的對立。從六四平反、香港普選問題、占領中環、雨傘運動、反送中到國安法,黎智英出錢出力支持,自己也上街頭站上第一線,更鼓勵旗下記者報導相關抗爭。黎智英當然成了北京非除之而後快眼中釘。

黎智英與《蘋果日報》經過二十六年考驗,最終難擋《港區國安法》的輾壓,黎智英坐大牢,身上數條案子會被判多久仍未卜,而《蘋果日報》在官方砍斷其金脈,大肆逮捕高層主管後,終於宣布停刊,一夕之間消失在實體世界,甚至整個網站也停止運作,26年的歷史積累在虛擬世界也蒸發無蹤。

雖然被北京認為是「禍國亂港分子」,《蘋果日報》創辦人黎智英依舊不放棄上街反對「國安惡法」。(美聯社)
從普選、傘運、反送中到《港區國安法〉,黎智英都是旗幟鮮明地站在中共對立面。(美聯社)

犯了媒體人不該犯的錯誤

擔心拜登當選像歐巴馬一樣對中國過於軟弱,所以大力支持川普。他的左右手還涉入釋放抺黑拜登之子杭特的假消息。

香港特首林鄭月娥說,警方執法行動與新聞工作無關,而是涉及危害國家安全行為,她強調不應以涉案人在新聞機構工作就說港府打壓新聞自由。她說,傳媒可以批評政府,但不能危害國安,她認為記者應有能力作分辨。不過香港《蘋果日報》副總編輯蔣美紅說,原本希望出報能撐到7月1日,但是23日「蘋論」主筆李平(本名楊清奇)被捕,決定加速停運決定。

李平和其他五名被捕的壹傳媒高層都是以涉嫌《港區國安法》的「串謀勾結外國或境外勢力危害國家安全罪」而被捕。蔣美紅質疑:「說楊清奇勾結外國勢力,但都是寫文章評論,怎麼勾結外國勢力?」李平和之前被捕的五名高階主管中的三人雖獲保釋,但壹傳媒行政總裁張劍虹和《蘋果日報》總編輯羅偉光遭起訴。寫評論、辦媒體變成國安問題,這就是在恐嚇媒體。港府與北京的說詞難以說服港人與各國,中國外交部發言人趙立堅說:「香港是中國的香港,香港事務為中國內政。任何國家都不應該干涉、說三道四。」這是無視普世價值的詭辯,大概除了被民族主義沖昏頭的中國小粉紅,沒有人會埋單。

做為一個媒體大亨,黎智英也犯了媒體人不該犯的錯誤:在美國大選期間,他擔心拜登(Joe Biden)當選會像歐巴馬(Barack Obama)一樣對中國過於軟弱,所以大力支持川普(Donald Trump),除了壹傳媒報導、評論上挺川普,他的左右手、私人助理Mark Simon還涉入釋放抺黑拜登之子杭特(Hunter Biden)的假消息。黎智英與壹傳媒雖辯稱,這是Simon個人行為,黎智英不知情,也與壹傳媒無關,但這種解釋很難說服人。香港警方與國安單位掌握的黎智英多少「犯罪證據」還未公布,若他犯下更多類似Simon這類逾越媒體人分際的錯誤被北京、港府抓到把柄,72歲的黎智英恐怕難逃漫漫牢獄之災。

香港壹傳媒創辦人黎智英(左)赴美拜會副總統彭斯(右)。(美國白宮)
黎智英(左)支持川普連任,圖為黎智英2015年赴美拜會川普的副總統彭斯(右)。(美國白宮)

恐懼是控制人民最廉價的手法

恐懼的不只是黎智英,不只是壹傳媒700員工,還有東方之珠750萬市民。《港區國安法》的魅影籠罩著維多利亞港……

去年8月黎智英被指控違反《港區國安法〉遭逮捕,之後一度被保釋,保釋期間他接受BBC專訪時被問道:「你一定在害怕些什麼?擔憂你的家人,擔憂香港,擔憂所愛的人。」這個問題讓自稱天生叛逆的黎智英哭出來,他承認:「是的,我的確擔憂。」黎智英說:「恐懼是統治與控制人民最方便而廉價的手法。」也許因為恐懼,讓他在對抗獨裁者的過程中,不自覺得犯了錯。

心存恐懼的不只是黎智英,不只是壹傳媒700員工,還有東方之珠750萬市民。《港區國安法》的魅影籠罩著維多利亞港、太平山、獅子山……直到「一國兩制」在香港被遺忘、「一國一制」牢牢鞏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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