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尹俞歡／巴黎報導
核電大國法國，今年在新總統上任後公布新版《氣候計畫》，宣誓2025年的核能發電比例就要從7成降到5成，同時2022年停用燃煤火電、2040停用化石能源等，為國際能源界投下震撼彈。然而不到半年法國政府突然急轉彎，表示2025減核做不到、必須再延5到10年，引發各界嘩然。
台灣記者來訪 法國能源管理署提醒「議題敏感」
面對台灣記者來訪，法國半官方機構、環境與能源管理署（ADEME）國際事務部主管尼可拉斯．達佛（Nicolas Dyevre），提醒我們接下來要談的核電議題有多麼敏感：「你們要知道，現在這個時刻，全法國的能源記者都想來採訪我們。」
能源議題，在法國毫無疑問的是政治問題。法國總統馬克宏（Emmanuel Macron）今年上任後，先是宣誓將承襲2015年歐蘭德政府（Francois Hollande）要在2025年的核能發電佔比由7成降至5成的承諾；隨後又將原名能源生態永續發展部（Ministry of Energy, Ecology and Sustainable Development）的組織，改名為生態及團結轉型部（Ministry of the Ecological and Solidarity-based Transition），以突顯法國推動能源轉型的決心，並找來法國環團出身的紀錄片導演及作家、曾表達反核立場的余洛（Nicolas Hulot）擔任部長。
然而，做為全球核電主要輸出大國，法國的減核之路並沒有想像中那樣順遂。過去在環團相當活躍的余洛，上任後雖然立刻公布減核、廢煤計畫，半年後竟出人意料地一改過去的立場，指先前所訂2025年減核的目標恐置法國的滅碳目標、供電甚至是產業於險境，並改口法國的核電佔比恐得延至2030與2035年間才能降至五成。幕僚隨後也表示已開始著手制訂新的跨年度能源計畫（Plurriannual energy plan, PPE），希望能「務實地」規劃再生能源發展，再逐步減少對核電的依賴。
政策大轉彎 可能來自核電產業反撲
政策大轉彎後，法國媒體都在追問理由，而其中一種推論，即是來自核電產業的反撲。
法國的核電產業究竟有多大？1970年代法國因石油危機強力推動能源自主化，核電成為國家重點產業，至今成為全球最大的核電技術及設備出口國；近期國際幾項大型核電廠如英國辛克利角（Hinkley Point）和芬蘭olkiluoto的興建計畫，也是由舊時國有的法國電力公司（EDF）承攬。出口之外，法國境內也有58座核反應爐，是目前全球核能發電佔比最高的國家，國內與核電相關的工作人口更高達22萬人。由於核電價格低廉，法國也會出口由核電所產的電力，每年可依此賺得逾3億歐元。
然而隨著全球吹起能源轉型浪潮，加上核安問題日現，核電產業在法國也開始面臨壓力。負責營運法國境內58座核反應爐的EDF，近年已因核電廠工程延誤、加上法國政府全面檢修核電廠的規定導致損虧連連。法國總統馬克宏去年擔任經濟部長時，早已建議EDF應切割旗下核電部門，以利公司轉型；余洛也在專訪中要EDF「別再抗拒再生能源」。然而，儘管核電退場聲浪日漸壯大，根據《金融時報》（Financial Times）報導，法國工會、政商界仍認為，不應憑政治決定打消法國過去在核電上的所有投資；EDF內部也仍未正式提出分拆核電事業的計畫。
電費漲跌問題 還有核電廠除役費用
減核計畫衝擊的不止是產業，另一項法國政府避而不談的影響，則是電費漲跌問題。做為核電大國，法國每度電約只有歐盟平均的8成，至今也未出現如鄰近德國因引進大量再生能源所引發的電費副作用。當法國政府要讓看似廉價的核電逐步退場，電價自然成為敏感議題，政府也僅願粗估至2027年電價將上漲一成，且更絕口不提10座核反應爐關閉後處理所需的除役成本，以及後續更多核電廠的除役費用。
政府原訂減核計畫 推遲至少10年
政府原訂的減核計畫被推遲至少10年，一方面吹鼓了核電產業的信心，另一方面卻也讓其發展節能及再生能源決心被打了問號。ADAME做為政府的政策智庫的，為了因應2025年減核政策，早已提出一系列再生能源發展及節能情境預測，更預估推動能源轉型將可在2030年增加32萬個工作機會，並帶動國內GDP成長；前朝歐蘭德政府也依此訂出連續15年翻修50萬棟老舊建築、以及建築節能標章等政策。目標訂了、政策也已上路，如今政府卻又告訴民眾如此還是難以達標，法國媒體即不斷質疑「政府還有多少政策要轉彎？」
隨著減核時程延後、政策轉彎，ADAME也因此轉趨低調，不再說明當年自家所提的報告內容。「從這個角度來看，ADAME也不能算得上是獨立機關，」達佛不諱言自家機構在法國能源辯論中的敏感角色。然而對於減核，達佛仍對余洛抱有一絲期待，認為余洛就像隻被迫吞下食物的蛇（aualer des couleuvres），在核電議題上被迫接受與個人信仰相異的政策，「我希望他能繼續當部長，但我猜他可能不會想在這個位子上留太久。」
註：本報導行程由法國在台協會安排贊助，報導內容由《風傳媒》獨立規劃呈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