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先生點點頭,贊同我猜出了他給我「預埋」的問題。不過,他也站在自己的立場批評周保松的局限,並非只是附和。他認為,周保松看出資本主義正侵蝕自由民主,這很對,但周保松認為解決的辦法不應是推翻資本主義,也不可能推翻資本主義,而是要在資本主義的範圍內改良它。他不同意這個看法。
他雖然支持各種進步的改良,但是改良是有限度的,而且近年來,即使是最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改良的空間已經越來越少,反而轉而向中下階層的福利進攻,即所謂新自由主義。要實現社會平等,只有推翻資本主義。亦只有在社會平等的基礎上,才能真正實現自由。馬克思所構想的共產主義,在《共產黨宣言》清楚寫道,就是「聯合起來的個人」或「自由人聯合體」。這種「由下而上」的社會主義,跟後來斯大林和毛澤東的體制根本不同。
談到香港出版物時,林先生說,現在發現有大陸注資在香港經營的出版社發行的書籍存在刪節卻又不說明的情況,這非常糟糕。我們還談到存在爭議的「一地兩檢」,林先生認為,港府勢在必行,沒有辦法。我記起在香港網路上讀到的一條關於此事的評論,大意是說,政府表明「一地兩檢」的「方便」,和香港市民質疑的「合不合法」,其實是兩件事,而後者,正是香港市民擔心所在。香港市民感到自己的自由受到越來越多的干涉和擠壓。
我說過香港托派是一個很小的政治勢力,估計只有幾十人左右,這幾十人融入香港的政治勢力譜系裏無疑是滄海一粟。所以,我才會問林先生,你上次上街是什麼時候?林先生說,近年來專注網站和文字工作,很少參與遊行,上一次上街是三年前的「雨傘運動」,他做了幾次現場演講。「我當然在呀。因為我是香港的年輕人。」這句話讓我印象深刻。
6日,我和人望兄要趕早晨第一個航班。天還沒亮,我們就退房出門,寒冷的街道上空無一人,的士司機聽著早間廣播沉默不語。我和人望兄像杜琪峰電影裏兩個形跡可疑的大陸客,又匆匆離開。
回到溫州,烈炎高照,我不得不打起一把傘,以遮擋耀眼的光芒。此時,我腦子裏浮現出的是,體型微胖性格溫和的林先生,正撐著雨傘走在街頭。
*作者1982年出生,浙江溫州人,前媒體人,著作有《迷途的羔羊——中國托派沉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