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中國如何解決少子化與晚婚:打擊女權、強調女性「照顧者角色」

2021-04-27 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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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第十三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四次會議在北京召開。(美聯社)

中國第十三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四次會議在北京召開。(美聯社)

在習近平的領導下,中國共產黨開始重新強調家庭觀念以及女性作為家庭照顧者的重要性。而許多女性說,在何時結婚或是否結婚的問題上,上述訊息並非她們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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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期以來,共產黨都以推動男女平等為傲,但會要求家庭在不同時期響應不同的政策號召。隨著出生率和結婚率下降,眼看這種趨勢可能引發嚴重經濟後果,共產黨強調女性在教育子女及照顧老人上的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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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產黨執政初期,毛澤東號召婦女加入勞動大軍,參與國家建設,並提倡晚婚晚育。後來,為了避免人口增長失控,又實行了獨生子女政策。

習近平上台之後,共產黨的新口號開始強調「家庭家教家風建設」,以及「傳承紅色基因」,與之相伴的還有一系列審查女權發聲的措施。

近期,多個女權組織在社交平台微博及文化社群豆瓣上開設的十餘個帳號均被刪除。

刪號事件發生之際,正值中國10年一次的人口普查結果將要出爐。原本預計在4月初出爐的統計結果至今尚未公布。人口學家預測,數據將顯示2020年的出生率大幅下滑,這是2016年出生率短暫上升以來,該指標連續第四年下滑。2016年是中國取消獨生子女政策後的第一年。

「他們在害怕什麼?」一名用戶在提及帳號被刪事件時說,「這是在害怕什麼?害怕越來越多的女性開始清醒嗎?看到生育率結婚率急了嗎?」

中國總人口在2019年突破14億大關,正式成為世界上第一個人口超過14億的國家。(AP)
中國總人口在2019年突破14億大關,正式成為世界上第一個人口超過14億的國家。(AP)

豆瓣和微博均未回覆記者的採訪請求。經認證的微博官方帳號在一篇貼文中表示,某些帳號之所以被刪,是因為它們「涉及違法或有害資訊。」該貼文並未針對具體情況予以說明。中國國家統計局發言人在16日記者會表示,由於此次人口普查需要處理的數據比以往幾次都還多,因此該機構在發布最終數據前還需要一點時間。

許多女性,尤其是城市女性表示,她們並不急於結婚生子。

28歲的梁薇(音)說,自從四年前結束上一段認真的戀情以來,她一年最多約會一次。目前她在上海一家教育諮詢公司工作,經濟獨立。面對在江西老家對此焦急的父母,她告訴他們不要給她壓力。她說,「說不定我一輩子都不會結婚。」

32歲的卡羅琳·陳(Caroline Chen)是北京一名私人教練,她說在她的老家張家口(位於北京以北約一小時高鐵車程處),像她這麼大的女性早就結婚了,而且孩子都有了。對於現在的單身狀態,她很享受,平常她喜歡拍拍影片,或是和朋友出去玩。

「如果有人說要跟我結婚,我就跑了。」

洪理達(Leta Hong Fincher)曾寫過兩本關於中國女性的書,她談到,大部分抵觸婚姻和生育的女性並不會把自己稱為女權主義者。「讓政府最棘手的地方在於,普通女性也在抵抗讓她們結婚生子的壓力。」她說。

中國開放所有夫妻可生2個孩子,人口只會小幅成長。(美聯社)
中國開放所有夫妻可生2個孩子,人口只會小幅成長。(美聯社)

按照加州大學爾灣分校(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Irvine)社會學教授王豐的說法,1990年時,幾乎所有中國女性都會在30歲之前結婚。根據他的估測,到2015年時,在上海這樣的城市,大約有1/5的女性在30歲生日時還沒結婚。

蘭卡斯特大學(Lancaster University)的何德瑞(Derek Hird)指出,習近平的民族復興「中國夢」融入了儒家價值觀,包含對女性在家庭中角色的保守觀點。「如果那些受過高等教育的女性不想結婚,從人口角度看,就會引發擔憂,進而影響到有關家庭價值觀的更廣泛的討論。」

中國一胎化成為人口大災難,這個政策終於在2015年十月底告終。(Getty Images)
中國一胎化成為人口大災難,這個政策終於在2015年十月底告終。(Getty Images)

中華全國婦女聯合會(全國婦聯)沒有回覆記者的採訪請求。擁有政府背景的全國婦聯是共產黨向女性傳遞資訊的主要機構。

習近平曾把家庭比作社會的細胞,稱家庭是國家繁榮的基礎。雖然習近平表示男女應當平等,但他強調,社會必須「發揮婦女在弘揚中華民族家庭美德、樹立良好家風方面的獨特作用。」

儘管宣傳論調如此,每年結婚的中國人依然越來越少。2019年,中國的婚姻登記率為千分之6.6,相比之下,2014年為千分之9.6。造成這個問題的原因之一是,實行了數十年的獨生子女政策導致目前達到適婚年齡的人變少了。

另一方面,離婚率上升也為中國當局拉響了警報。從今年開始,新的民法典規定申請離婚的夫婦需要經歷30天冷靜期,在此期間,任意一方都可以改變主意,放棄離婚。不過,北京為平婦女權益機構(Equality)共同發起人馮媛指出,對於那些在婚姻中受虐,想要脫困的女性來說,冷靜期尤為不利。該機構主要致力於防止女性遭受家庭暴力。

中國最高人民法院院長曾表示,在法院審結的離婚案件中,有70%以上的案件原告為女性。律師和維權人士指出,法官通常會在第一次提出離婚申請時拒絕受理,要求雙方儘量協商解決問題。民政部數據顯示,2018年法庭審理的離婚官司中,只有38%拿到了離婚判決,這份比例為史上最低。

印第安納大學(Indiana University)社會學家麥宜生(Ethan Michelson)曾研究2009年至2016年間中國兩個省份的數萬起離婚案件,他發現,在聲稱遭受家庭暴力的情況下,女性拿到離婚判決的概率也不會有所提升。

不久前,一名女子在湖南省一家法院四次提交離婚申請均遭到拒絕,此事引發了中國網友的不滿,他們紛紛抱怨離婚程序何以如此艱難。這位名叫寧順花的女子在採訪中難掩沮喪之情,她說法院不予考慮她被丈夫毆打的證據。衡陽縣人民法院在其微博帳號中稱,正在處理寧順花的第五次離婚申請,此前數次申請之所以被駁回,是因為寧順花沒能提供充分證據,而且其丈夫曾多次懇求她的原諒。

同時,社會和輿論對於離婚和單身的接納度也越來越高。在一部以上海為背景的熱播電視劇《三十而已》中,一位女主角最終決定和丈夫離婚,另一位女主角也接受了未能遇上愛情的現實。

密西根大學(University of Michigan)從事婦女研究的教授王政表示,如果政府想維護婚姻、提高生育率,「它應該推出政策給予母親支持,不要讓女性去承擔所有負擔。」

曾任聯合國人口司司長的夏米(Joseph Chamie)談到,國家出資的兒童托育服務減少是中國女性選擇離開職場的原因之一。「包括中國在內,許多[希望提高生育率的]國家都面臨一大難題,那就是如何讓女性在工作、事業與照顧子女及家庭上做好平衡。」

常駐紐約的中國活動人士呂頻說,讓女性承擔照顧家庭成員的職責就像是「有免費勞動力」。呂頻的微博帳號已被關閉。

55歲的蔣新宇(音)是北京一位家政工作者,她說她年輕的時候響應了國家「晚婚晚育」的號召,31歲才結婚。

「那會兒,不管是在農村還是城裡,晚婚都是件好事。」她說。她希望22歲的女兒能選擇在城裡生活,在她看來,城裡的女性不像在農村老家,她們對於自己的生活有更大的自主權。

她說,「我得照顧每個人。日子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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