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三雄專欄:鐵筆淡描竹刻如畫,合南北宗為一體

2021-05-02 0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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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認為,周顥的鐵筆在中國竹雕藝術史上,委實雕出了一章「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新頁。(圖/Pexels)

作者認為,周顥的鐵筆在中國竹雕藝術史上,委實雕出了一章「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新頁。(圖/Pexels)

作為畫家而兼竹人,周顥的竹刻藝術自有其與眾不同的特色,前已述及。識者嘗謂:「周顥所鐫竹刻作品藝術風格的演進痕跡是非常明顯的,這對鑑賞有著極大的幫助,在傳世明清竹刻作品中,還沒有那位竹人遺留的創作能夠完整地包括從早期到暮年的系列」。「鑑定周顥的作品,要牢牢把握住兩點:書畫之美與刻工之精」,言簡意賅不無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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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易於掌握周顥竹刻藝術之精髓,茲綜合各家資料與立論,試以管見析述之:

1、以畫法直接施之於刻竹

前已述及,竹人刻竹必先畫其稿本,所謂「創稿」是也。其有不假稿本,而能逕「以竹為紙」、「以刀代筆」瀟灑揮刀者,周顥當屬第一。呂舜祥在其《嘉定的竹刻》一書中,細分嘉定竹人為十二個流派,周顥即為「用畫法刻竹派」的始祖。

按,先作畫稿,再行刻竹,不過是透過刀把畫翻攝於竹上。然而,竹刻成品與畫稿之間必然有所形、神之落差。反之,若以刀代筆,直接落刀於竹,等於用「刀筆」逕自在竹上「作畫」,作者心中的畫,完全透過用刀之平斜勾皴、用力之深淺頓挫,自能全然、直接躍現於竹面而毫無假借,斯足以形、神兼備矣!

正因周顥精通書畫又獨具此「刻竹即作畫」的工藝本領,故「能在嘉定竹刻的優良傳統基礎上,推陳出新,將繪畫六法融會和運用於竹刻藝術中,以畫法刻竹,以刀代筆,達於化境」。因此,在周顥隨興下筆(刀)、自然遊刃之餘,其作品雖是竹刻必然也同時是一幅好畫。以此重點去細觀其竹刻作品內容,即不難掌握精髓之所在,要之:神韻自然、沖淡如畫、不假虛飾、簡潔流暢是也。

2、綜合南、北宗畫法成一體

明朝董其昌以禪喻畫,劃分中國畫派成南、北兩宗,自唐時分流。北宗自李思訓父子著色山水流傳而下。南宗則由王維使用渲淡,一變勾斫之法,相傳不絕。

周顥自幼問業於清朝王翬。王翬與王時敏、王鑑、王原祁被並稱為清初「四王」,他「所畫山水不拘於一家,廣采博攬,集唐宋以來諸家之大成,熔南北畫派為一爐。王翬在王時敏、王鑑發展南宗畫派的基礎上,借鑑北宗的某些技法,比較全面地對山水畫傳統進行整理,形成具有綜合概括性質的法則」。王翬作畫喜好乾筆、濕筆並用,而且多以細筆皴擦,畫面效果比較繁密。周顥師承王翬得其指授,故淋漓盡致地融合北宗畫法成一體而充分表現在竹刻藝術上,其「密體山水」竹刻就是最典型的具體表現。

金西厓《刻竹小言》所謂「芷巖山水,以陰刻為主,刀與筆工具不同,故雖是南宗皴法,或具斧劈(即北宗皴法)意趣。所謂『畫手所不得到者,能以寸鐵寫之』蓋指此。所謂合南北宗為一體,亦指此。」

3、以刀代筆,渾然有勁

前已述及周顥刻竹不假稿本,而係直接以刀代筆施畫於竹。故吾人當然可說,「刀筆精華」就是周顥獨特而乏人可及之工藝。錢大昕謂之:「山人更出新意,作山水樹石叢竹,用刀如用筆,不假稿本,自成丘壑。其皴法濃澹坳突,生動渾成。畫手所不能刻者,能以寸鐵寫之,當時以為絕品」,就是這個道理。

因此,吾人若欲把握鑑賞之重點,首在周顥的竹刻作品就是將畫理完全用刻刀表現出來,故足以讓人深感用刀筆直接鏤畫而出動人的「刀筆墨趣」,此其一。
再者,就刻(刀)工而言,「其輪廓皴擦,多以『一刀』刻出,..樹木枝幹,以鈍鋒一剔而就,有如屈鐵。刀痕爽利,不若用筆或有疲杳之病」。簡言之,其每一刻劃均具有『一刀而就』的高超功力,自然流利乃其最大特色也,此其二。

換言之,細觀作品之餘,其有拖泥帶水、畫蛇添足、力道不足乃至刻意紋飾、加工者,要皆難謂周顥之真品也。

4. 棄刻畫細膩而成隨興、寫意、逸趣之品

王鳴韶《嘉定三藝人傳》指稱周顥「尤長於刻竹器,皴擦勾掉悉能合度。無論竹筒竹根,深淺濃澹、勾勒烘染,神明於規矩之中,變化於規矩之外。有筆所不能到而刀刻能得之」。再者,「筆之妙在神韻,其法度之變化尚在紙上。顥之所刻,出於意想所不及」。

故而「人無耳目,屋無窗櫺,樹無細點,橋無略彴,俱非他人能及」。職是之故,在周顥的作品中,只見「刀至興隨、筆到神明」的功夫以及其所造就栩栩如生、意趣不拘的意境,而不會陷於傳統所謂刻畫做作、形神拘謹的窠臼。此乃評鑑周顥作品相當重要的另一指標。

周顥畫作。(作者提供/翻攝)
周顥畫作。(作者提供/翻攝)

結語

趙汝珍在其《古玩指南》一書中謂之,「竹刻者刻竹也。其作品與書畫同,不過以刀代筆、以竹為紙耳。書畫之難,人所共知;今乃易以刀竹,其難當更逾書畫也」。信哉斯言!

本文以為,儘管只是「筆」與「刀」之差,但事實上其分別創作而成的「書畫」與「竹刻」的難度與意境卻大不相同,而各自呈現出的美感與神韻自然也就大異其趣。尤其以「刀」代「筆」施之刻竹,本非屬易事;而欲以「刀」為「筆」從容自在地在竹上刻畫,又能揮灑自如者,恐更難上加難。因此,吾人從上開論述中可以歸結周顥作為畫家竹人,堪稱不僅具備以刀「代」筆的功夫,更兼具以刀「為」筆的神力。因此,終其一生之作品,莫非就是所謂「鐵筆淡描」的神蹟展現。

總而言之,周顥的鐵筆在中國竹雕藝術史上,委實雕出了一章「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新頁。尤其他以獨特的陰刻作為終生主要表現技藝,縱橫清初康、雍、乾三朝,迄今完整遺留了早、中、晚期不同演繹痕跡的系列創作,留給後人不論在研究、學習或鑑賞方面,都有相當齊備、清晰的寶貴資料可資憑藉。

*作者為國票證券董事長,同時寄情於文物藝術,主持「雙清文教基金會」,骨董收藏資歷逾30年。曾任國票金控董事長、寒舍董事長、「清翫雅集」暨「中華文物學會」理事長。現任中華文物保護協會副理事長、中華文物學會常務理事、中華印石收藏協會常務理事、紙風車文教基金會董事等。本文選自作者編著之《竹刻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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