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怪與懷孕的樹」:美軍慰安婦幾乎被虐殺的村子裡 流傳著陰魂不散的故事

2021-04-19 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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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屆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TIDF)《懷孕的樹與鬼怪》劇照,曾是美軍慰安婦的朴寅順(박인순,音譯)講述人生故事。(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TIDF 提供)
第12屆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TIDF)《鬼怪與懷孕的樹》劇照,曾是美軍慰安婦的朴寅順(박인순,音譯)講述人生故事。(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TIDF 提供)

賣到基地村的女孩都消失了

有人死的地方,就有鬼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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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寅順居住的議政府美軍基地村死了好多好多女人,她們被埋在村莊附近的山丘上,乏人問津,多年來只有幸運活下來的朴寅順記得她們,她時常踏上山丘的小徑,拿起鋤頭在每個墳墓周圍勤快地清除雜草。

這裡的地名在日治時期原本叫做梨原(배벌),因為有一大片的梨子園。韓戰爆發之後,美軍基地建立於此,皮條客在附近開設俱樂部。大地主尹氏的墳墓成為美軍與女性露天交歡的場所,他們嗑藥,身體相互交疊,但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女性屍體被發現,遺體的喉部被殘忍割開。朴寅順也曾目睹過屍體,她認得死者的臉,是她曾經的同伴。

遭販運來這的女孩子不斷死去,皮條客拿竹蓆包裹屍體,搬運到聚落對面的山坡埋葬。「一旦進入這裡是不可能逃出來的,」人們說,志願、被誘騙,或被迫來到這裡賣淫的娼妓不可能活著出去,並開始把梨原稱為「奪(命)原(뺏벌)」,「死亡的記憶籠罩著這個地區,有一段時間,這裡死去的人比活著得還多。」

只有一位死去的美軍慰安婦至今仍被世人「記住」。1992年,尹今伊(윤금이,音譯)的遺體被人發現,全身赤裸、雙腿大張,可樂瓶、啤酒瓶、雨傘被塞進她的陰道,屍身慘況傳遍整個南韓,人們既震驚又憤怒,組織抗議活動要為「我們無辜的女兒」討回公道。諷刺的是,人們其實不知道她的真實名字,也沒有為她豎立墓碑,她的遺體化成灰被撒在不知名的角落。

居民相信奪原有許多陰魂不散的野鬼,在陰曹使者來到陽間抓鬼的日子,他們會緊閉門戶,將電視機音量開到最大,試圖入睡。只有朴寅順不曾在這種夜晚睡去,她會出門走在村莊的各個角落,「目送」死去的夥伴離開,因為害怕夢見死去的女孩,她總是避免睡著。

第12屆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TIDF)《懷孕的樹與鬼怪》劇照,曾是美軍慰安婦的朴寅順(박인순,音譯)講述人生故事。(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TIDF 提供)
第12屆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TIDF)《鬼怪與懷孕的樹》劇照,曾是美軍慰安婦的朴寅順(박인순,音譯)講述人生故事。(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TIDF 提供)

不以性交易為恥 但求依自己意志接客

朴寅順談起自己的身世,她說:「我不知道自己生於何處,我爸爸把我丟棄在某個地方,我獨自走到首爾車站,一個大嬸看我餓肚子,就買了炸醬麵給我吃,我覺得該跟著她走,她把我帶到一間三層樓的機構,我在那裡待了3到4天,然後她把我賣給皮條客,所以我被送到基地村的永住谷(용주골,毗鄰京畿道坡州市韓戰美軍基地)紅燈區。」

「朴寅順」其實不是她的名字,買下她的皮條客看她沒有身分證明,於是把一個過世女孩的名字給了她,讓她繼承逝者的身分,以向政府申請性服務者必須有的「健康證明」。朴寅順不知道自己的生日,也忘記開始賣淫的那年自己幾歲,只知道當時剛上任的總統是朴正熙,也就是約1961年。

「我每個月都會懷孕,然後墮胎,」在基地村的紅燈區,朴寅順時常對著嫖客咆哮,接不接客該由她自己決定,但天不從人願。與後來的丈夫李昂(Leon)相識時,她懷胎7個月,已經難以墮胎,這讓她非常絕望,一度想要自我了斷。為保障自己與孩子的生活,她欺騙美軍丈夫腹中女胎是他的孩子,最終他們順利結婚,一起飛往芝加哥,育有2個女兒。

然而她說,唯一記得關於這場婚姻的回憶是,丈夫踩踏著她的頭,婆婆名為「Marbo」(應為Mother,母親),還有「OKOMA」(應為Oklahoma,奧克拉荷馬)、Wakiki(威基基)這兩個地名。

受不了丈夫的欺凌,朴寅順留下給女兒的一封信便離開芝加哥,她不斷地逃跑,缺錢時就賣身,心裡唯一的想法只有報仇。她在途中似乎遇到許多意外,以至於她已經難以記起,有一次她醒來之後發現人在夏威夷,她頭痛欲裂,忘記自己是誰,痛得扯下頭髮,在最絕望的時候,她的腦海出現兩個字「奪原(뺏벌)」,於是她設法回到故鄉。

「我沒有那麼想念她們,我沒錢養,我拋棄了她們,就像我的父母拋棄我那樣。」南韓媒體在十幾年前曾經訪問過朴寅順,她從美國回鄉之後,曾經夢想著在麵店打工賺錢,買一間房子,總有一天與女兒見面。至今朴寅順已經放棄這個夢想,年老力衰的她,每天外出撿拾回收物維生,她說紙箱最近的單價太過便宜,很不好賺,「現在若還能從事性交易的話,會是更好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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