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忠俊觀點:知書達禮勤儉持家的沈少雲與趙蘭坤

2021-04-06 0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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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分享連橫、沈筱雲夫妻伉儷情深的故事。(示意圖/取自Unsplash)

作者分享連橫、沈筱雲夫妻伉儷情深的故事。(示意圖/取自Unsplash)

雅堂夫人沈筱雲女士生平概述

沈筱雲(名諱沈璈,字少雲,筱雲),祖籍福建省泉州府安溪縣。沈筱雲出身台南,是清末府城殷實商人「瑞興洋行」老闆沈鴻傑(字德墨)的千金。沈德墨極富生意頭腦,早期招募民工入山熬製樟腦,年產上萬擔,獲得巨利;他還引進機器在新營莊開設新式榨糖廠,將臺灣手工糖業推升至粗具現代工業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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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府宅立於台南府城北勢街(今台南市中西區神農街東段),是兩層樓五進的洋房。沈筱雲從小伶俐聰敏,自幼便與其弟沈少鶴(與連橫為台南浪吟詩社詩友)跟隨家庭教師學習四書詩文,又嫻熟會計,是「瑞興洋行」背後的帳務掌管。

1897年,沈筱雲時值24歲,與連橫(字雅堂)結縭。育有一子三女,分別為連夏甸(女)、連春臺(女)、連震東(男)、連秋漢(女)。因出生商人世家,故善於持家,讓夫雅堂先生可無後顧之憂,先後完成《臺灣通史》、《臺灣語典》等文史鉅作、及《台灣詩乘》、《劍花室詩集》等文學創作。在連橫為期三年的大陸歷遊,筱雲獨自照顧其母劉氏及三名子女,期間還遭遇次女春臺的突然夭折。筱雲知道自己丈夫非常疼愛子女,深怕連橫知道實情後不堪打擊,在信上並沒有提到這件事,只表示去鄉已久,老母思念,要他儘速回來而已。

二人間深刻的了解,誠摯的愛情,在幾首七絕,便可知道:〈三年鄉夢落觀河,大地風雲昔昔過。詩愈雄情身越健,此行足慰細君多。米鹽碎瑣家常事,文酒風流俠少時。我不封侯卿未老,青山招隱阻歸期。男兒鑄史女繡詩,武公之子乃爾奇。賴君為母兼為父,晝課男兒夜女兒。藏書已得九千卷,論史旁通廿五朝。從此潛心求絕業,名山風雨不飄搖〉。

另一首〈歸家事少雲〉,也充分看得出來連橫對筱雲深厚的感情及對妻子的感激:

三載浪遊所得何?百篇詩卷壓歸舟。昂頭太華山笑低,濯足溟滄水倒流。天以奇才錫憂患,我聞綺語散離愁。今宵酒綠燈紅畔,共倚闌干看斗牛。

民國25年(1936),連雅堂在上海患肝病去世,沈筱雲後遷與兒同住。3年後(民國28年,1939)沒於西安,享壽66歲。因其生前篤信佛教,兒子連震東順其遺願將她安葬於西安市南郊的清涼寺旁,「祖德遺芳」牌樓後。

沈筱雲女士之文采,可從其為《臺灣通史》所撰之後序窺知:

「雅堂夫子既作《臺灣通史》,將付剞劂,璈讀而喜之。已而歎曰:嗟乎!夫子之心苦矣,夫子之志亦大矣。始璈來歸之時,夫子方弱冠,閉戶讀書,不與外事。既而出任報務,伸紙吮毫,縱橫議論。又以其餘力網羅舊籍,旁證新書,欲撰《臺灣通史》,以詔之世,顧時猶未遑也。越數年,去之廈門,游南嶠,鼓吹擯滿,瀕於危者數矣。事挫而歸,歸而再任報務,復欲以其餘力撰《通史》。

每有所得,輙投之篋,而時又未遑也。中華民國既建之年,夫子矍然起,慨然行,以家事相屬,長揖而去。遂歷禹域,入燕京,出萬里長城,徘徊塞上。倦遊而歸,歸而復任報務,茶餘飯後,每顧而語曰:「吾平生有兩大事,其一已成而《通史》未就,吾其何以對我臺灣?」於是發篋出書,積稿盈尺,遂整齊之,每至夜闌始息。如是三年而書成,又二年而後付梓。嗟乎!夫子之心苦矣,夫子之志亦大矣。臺自開闢以來,三百餘載,無人能為此書,而今日三百餘萬人,又無人肯為此書。而夫子乃毅然為之,抱其艱貞,不辭勞瘁,一若冥冥在上有神鑒臨之者,而今亦可以自慰矣。然而夫子之念未已也,經綸道術,煥發文章,璈當日侍其旁,以讀他時之新著。」

連震東先生暨夫人趙蘭坤女士

連震東,字定一,民國前7年(1904)出生於台南廳,今臺灣臺南市中西區人。震東先生為臺灣史學和文學家,《臺灣通史》作者連雅堂先生的哲嗣,前副總統連戰之父。連震東先生幼時由父雅堂先生授學,十歲入臺南第二公學校。時臺灣仍受日本統治,雅堂先生認為,要想光復臺灣,必須先了解統治者的思想、學習其語言,故於連震東十六歲時,即讓其負笈東瀛,留學十載。震東先生因幼承庭訓,「明華夷之分,懷光復之志」。在日本留學時,即常投書臺灣民報,鼓吹愛國思想,以致常被日人挖去新聞版面,留下空白。震東先生於民國18年(1929)畢業於日本慶應義塾大學經濟科。畢業後,連震東認為當時只有投入報業才有表達意見之機會,故回臺即加入《昭和新報》。

民國20年(1931)4月10日,因日本軍閥侵華陰謀日益顯露,雅堂先生料兩國終必一戰。不願震東留臺為敵驅使,乃遣震東懷致張溥泉先生之手札赴南京。張繼(溥泉)看了雅堂先生的信,覺其真摯沈痛,大義凜然,深為感動,歷久難釋,於是攜震東至北平。當時連震東初到北平時不會說國語,連外出點碗麵吃都頗有困難,但先生憑藉異於常人的毅力,學習迅速,終能克服語言不便。七七事變前夕,日人即揚言將於三月內亡我中華。

民國21年(1932)5月,連震東隨張溥泉先生來到西安,抗日期間出任重慶國民政府國際問題研究所組長、西京籌委會專門委員、戰時幹部訓練團少將教官。抗戰時期,生活艱苦萬分,連震東每日穿著粗布軍服,天未明即離家,披星戴月,沿著城牆自城東走到城西,其時戰火方熾,西安為日機轟炸重點,幾次炸彈就在咫尺,震東先生仍無懼於此,鎭日在外巡視。

民國23年(1934),震東先生與趙蘭坤女士在北京結婚。趙蘭坤出身瀋陽名門,有滿族血統,畢業於北京燕京大學,勤儉持家,又善於投資理財,為連家建立一番基業。

民國25年(1936)6月28日,父親連橫因肝癌病逝於上海,得年59歲,當時連震東32歲。8月27日,妻子趙蘭坤於西安生下連戰。

1945年11月,臺灣省行政長官委任連震東擔任台北州接收管理委員會首任主任委員,負責接收當時含現在大台北(包括當時規劃日後臺北市的內湖、南港、木柵、景美、士林、北投等六區)和宜蘭縣全部地區。震東先生行事認真負責、事必躬親,事先親自赴各地探訪,挑選當地忠貞公正人士,分別擬派他們接受郡守、街長和庄長之職。

民國35年春,地方行政機構略加調整,原有日制五州三廳,改為五大縣三小縣。震東先生奉派為臺北縣首任縣長。後來奉調長官公署參事,負責籌設臺灣省參議會。連震東對於臺灣地方自治的籌劃,功不可沒。民國三十八年,陳誠先生受命為臺灣省主席,成立臺灣省地方自治綱要起草委員會,連震東即是委員之一。他精通國臺語和日語,而且對於政經體制深具素養和體認,臺灣光復初期,省民和政府頗多隔閡,震東先生克盡責任,擔任橋樑溝通的角色,煞費苦心。

從民國42年起,震東先生接連出任臺灣省建設廳長和民政廳長,民國49年調升為行政院政務委員兼內政部長,在任六年後辭部長職。民國65年奉聘為總統府國策顧問,民國69年奉聘為總統府資政,以迄逝世。前後五十餘年連震東獻身國事,尤對臺灣早期的經濟建設、土地改革、兵役制度、戶政普查、地方自治選擧等制度,均有卓越貢獻。

其任臺灣省民政廳長時,臺灣省為了遵照中央的指示,推行兵役行政,於民國四十一年秋,由省政府民政廳設立兵役處,執行徵兵事務。震東先生當時即曾向下屬表示:「兵役是人民的血税義務,不同於財政納税義務,財稅是身外物。有錢人納税,較易忍受,兵役關係人民的生命與血汗,必須確實依法辦理……」,展現其崇法務實的施政精神。兵役法初實施時,有些役男需獨負家庭生活責任,又或父母年邁,殘病在床,須由役男獨自奉養,一旦入營,其殘病尊親,只有送交縣市政府代養。震東先生知悉此事後,多次與國防部等機關溝通協調,終於任內完成兵役法修法,使「區劃役種,得依役男體位及其家庭經濟狀況區劃之」,該項役政糾紛問題,終得以完滿解決。此一改正,消除了役政上一個難題,無形中使臺省徵兵得以平定順利。

在部屬心目中,震東先生不喜多言,決事則果斷明快。在朋友印象中,他重信義、守諾言,謙和忍讓。在親人子女的感受,他崇奉傳統倫理文化、生活規律、樸素自持。震東先生辭世後,連戰、方瑀夫婦檢視老父的衣櫥,才發現他多年未添製西裝。子女送的一些西服毛衣,他竟捨不得穿,整齊的懸掛在衣櫥。他生性節約,四十年義務擔任慈善團體台北仁濟院董事長,每次開會,只吃便當,以身作則由此可見一斑。

震東先生平日樂善好施,重視社會公益。回臺之初,獲知當時民間最大規模慈善團體台北仁濟院因民生凋蔽、乏人捐款,致無力繳納租金,院務運作經費枯竭、社會救助業務陷入停頓,旋即夥同張暮年、李延旭等地方士紳,主動具名向行庫借貸支應,並願負連帶責任。連震東甚至將自己土地抵押向合作金庫借貸,方能幫助台北仁濟院渡過難關,救濟業務不致中斷。對台北仁濟院,震東先生從此出錢出力,達四十年之久,貧病殘障的同胞,受到他的救助不計其數。

一位連震東的兒時舊識記得,連先生時常出現在他家裡募款,只要知悉有哪個弱勢團體需要捐助,連震東就會穿梭於士紳大佬間,積極為社會弱勢、公益活動奔走。這位兒時舊識依稀記得,兒時經常跑腿送帖子到連家位於南京西路的家,很普通日式花園洋房,有次傍晚還是靦腆的穿高中生制服的連戰來應門。另外他也到過連家在天母的房子,也是普通日式花園洋房。

震東先生並另創設「連雅堂先生獎學金基金會」,每年發放各院校優秀學生獎學金數十名。不僅如此,震東先生還時常捐獻獎學金,其中有一次還以「無名氏」名義捐款一百萬元給一個獎學金基金會。

*作者為大學教授。本文選自作者著作《台灣風雲家族人物》(2021年3 月22日修訂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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