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11月2日是英國《貝爾福宣言》一百週年的日子，《貝爾福宣言》可說是開啟今日巴勒斯坦問題的根源，這份文件對於英國、以色列與巴勒斯坦三方各有不同的歷史意義。以色列官方認為《貝爾福宣言》協助猶太人復國有功。英國則與以色列分享同樣觀點。如英國首相梅伊近日表示對於《貝爾福宣言》感到自豪，因為當時的英國政府幫助猶太人在巴勒斯坦的土地上建立了家園，最終以色列得以建國。
為了慶祝《貝爾福宣言》（Balfour Declaration）一百週年，梅伊政府特定邀請以色列總理納坦雅胡造訪倫敦一同參與慶祝《貝爾福宣言》的晚宴。梅伊的表態讓海內外的巴勒斯坦人不是滋味，幾週前已有不少巴勒斯坦知識分子發表文章與舉辦研討會呼籲英國政府必須向巴人道歉。雖然今日英國在巴勒斯坦問題上並不是扮演決定性的角色，但為何巴人仍不斷要求英國政府道歉？若要理解巴人這個集體性的思維，必須先回到1917年《貝爾福宣言》 文件本身的內容與當時的歷史脈絡談起。
Netanyahu in London: Palestinian sovereignty may not work https://t.co/p6wTMSvp8q pic.twitter.com/GWs7xiLs7j
— Therese (@Th2shay) 2017年11月7日
同情「猶太復國主義」的貝爾福宣言
1917年11月2日英國外相貝爾福（Arthur Balfour）代表英國政府向在英國的猶太復國主義代表羅斯柴爾德爵士（Walter Rothschild）發出聲明。該聲明表達英國政府對猶太復國主義者的同情以及支持復國主義者在巴勒斯坦的土地上建立一個民族之家（National Home）。該聲明同時提及復國主義者在建立家園之時，不得對在巴勒斯坦非猶太居民的公民與宗教權利構成侵害。
Arthur Balfour was the author of the declaration that led to the 1948 ethnic cleansing of Palestine https://t.co/wjbYHY7x8o #Balfour100 pic.twitter.com/QxIle5FKag
— Al Jazeera English (@AJEnglish) 2017年11月2日
《貝爾福宣言》正文僅短短67個字，卻被日後視為巴勒斯坦問題的開端。長期研究巴勒斯坦問題的以色列歷史學者Avi Shlaim解讀《貝爾福宣言》幕後的制定過程。他表示《貝爾福宣言》透露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英國帝國主義的思維。當時英國的戰事陷入膠著，因此急需一個盟友，確保日後在中東地區的利益。英國首相勞合．喬治 （David Lloyd George）受到猶太復國主義者的遊說，相信支持猶太人回到巴勒斯坦有利於英國的戰略利益。另一方面，《貝爾福宣言》同樣能反映猶太復國主義者的政治期盼。如猶太復國主義者魏茲曼 （Chaim Weizmann） （後來成為以色列第一任總統）在貝爾福的邀請下，從事起草宣言的工作。
100 Years of the Balfour Declaration, Protesters in London Chanting for the Destruction of Israel https://t.co/pLJl80APs9
— Gail Rubin J.D. (@gamarub36) 2017年11月7日
巴勒斯坦命運自此丕變
《貝爾福宣言》發佈的一個月後，英國軍隊佔領耶路撒冷，並於隔年控制整個巴勒斯坦。英國統治初期（1921-1929）的巴勒斯坦局勢大致穩定，巴人的仕紳階層（a’ayan）並不反對英國的治理。巴人與猶太屯墾者間也無太大衝突。然而在英國政策的鼓勵下，從歐洲來到巴勒斯坦的猶太屯墾者人口比例劇增。這些屯墾者有計畫購買大筆土地，並逐步建立一套政治、金融與軍事制度。猶太屯墾者購買土地的行徑讓那些以土地為生的巴人農夫失去經濟來源。從1929年起，雙方因土地問題而衝突日益擴大。最終在1935年時，巴人農夫與猶太屯墾者發生嚴重的衝突，並隨即引發長達三年的巴人集體反叛英國當局的行動。
面對巴人集體性的反叛，英國當局採取強硬的鎮壓手段，如在1936到1939年期間摧毀5000間巴人房舍作為報復。在巴人眼中，英國這種對巴人的集體性懲罰與今日以色列對付佔領區內的巴人沒什麼不同。因此當英國首相梅伊公開讚揚《貝爾福宣言》的歷史意義時，對於那些承繼歷史記憶的巴人而言，是難以接受的行為。
民族自決？沒巴勒斯坦的份！
除了保有英國鎮壓的歷史記憶外，巴人對《貝爾福宣言》最大的批評則是該宣言扼殺巴人民族自決的權利，為日後1948年猶太復國主義者的「種族清洗」（Ethnic cleansing）鋪路。英國在統治巴勒斯坦期間，有意扶植猶太復國主義者勢力，提供經濟與軍事技術上的協助。猶太復國主義者的最終目標是在巴勒斯坦的土地上建國，但未有突破性的進展，直到1939年英國當局鎮壓巴人集體叛亂後，巴勒斯坦政治陷入真空狀態，猶太復國主義者得以在政治、經濟與軍事實力佔上風。猶太復國主義者深知僅透過海外猶太人口遷移與購買土地仍遠遠無法達到建國目標，因此透過武裝行動奪取土地成為另一個考慮選項。
另一位以色列歷史學者伊蘭．帕北（Ilan Pappe）的《種族清洗巴勒斯坦》（The Ethnic Cleansing of Palestine）一書對此有詳細的分析。透過早期以色列公佈的官方檔案與巴人口述歷史資料比對，帕北指出猶太復國主義者武裝奪取巴人土地的想法在1946年已日益清晰。猶太復國主義者先在巴勒斯坦各村落從事風土民情的調查，為日後驅離巴人做好準備。在英國當局尚未撤離巴勒斯坦之前，猶太復國主義者已經開始執行初步驅離計畫，造成將近25萬的巴人被迫離開家園。即使英國當局知道猶太復國主義者的驅離計畫，仍坐視不管，冷眼旁觀讓猶太復國主義者從事驅離行動。英國於1948年5月正式撤離巴勒斯坦後，猶太復國主義者加速種族清洗的計畫，最終導致超過半數以上的巴人（估計75萬）失去家園成為難民。
貢獻還是錯誤？
從上述兩段歷史事件來看，巴人自然會認為英國的《貝爾福宣言》是巴人顛沛流離的罪魁禍首。巴人批評英國政府不但沒有反省犯下的歷史錯誤，反而高調宣揚《貝爾福宣言》對以色列與英國的貢獻。英國雖然在巴勒斯坦問題上，不再如過去佔有主導性的地位，但仍與以色列保持密切關係，甚至成為以色列屠殺加薩人民的幫兇。如英國2014年的國會報告證實以色列曾在2009年初使用英國武器攻擊加薩民眾。
巴人要求英國政府負起道義上的責任是可以理解的，但英國政府是否會有向巴人正式道歉的一天？英國反對黨領導人柯賓（Jeremy Corbyn）表示不出席慶祝《貝爾福宣言》的晚宴或許是一個參考指標。柯賓是未來英國首相的大熱門，過去是著名的反戰政治人物，曾參與聲援巴勒斯坦活動，呼籲以色列解除對加薩的封鎖與要求停止在西岸擴建屯墾區。另一方面，儘管英國官方仍延續一貫親以色列的立場，英國民間社會卻呈現不同的樣貌。這幾年來，英國可說是聲援巴勒斯坦運動的大本營，學術界、工會、教會與學生團體參與各類型活動，呼籲政府與其他民眾正視巴勒斯坦問題。透過這種由下而上的社會運動，或許巴人真有一天能得到英國官方的正式道歉。
（作者為英國埃克塞特大學阿拉伯與伊斯蘭研究中心巴勒斯坦研究博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