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案平反 陳龍綺:我沒事了 法官卻繼續上班

2014-08-31 2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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纏訟5年終於無罪確定的陳龍綺很高興自己終於「畢業」了,然而,始終抱著「有罪推定」的司法官們卻一樣沒事人般繼續上他們的班。(宋小海攝)

纏訟5年終於無罪確定的陳龍綺很高興自己終於「畢業」了,然而,始終抱著「有罪推定」的司法官們卻一樣沒事人般繼續上他們的班。(宋小海攝)

這個社會可曾正視冤案的代價,看見代價的「重」,並看見代價的「長」?涉嫌性侵案纏訟5年、今年3月終於證明清白的陳龍綺,31日出席冤獄平反協會的論壇,此時他已成為停業、負債、離婚、患恐慌症的男子,無罪了,司法體系加諸他的折磨仍為進行式;除了心中有怨,陳龍綺也憂心司法若不改革,法官繼續抱持有罪推定的心態,「那樣的法官每天上班的時候到底搞了多少事情出來?我沒事了,可是他還一直在上他的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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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錄片《不排除判決書》片花

冤獄平反協會舉辦為期2天的「冤罪成因與冤獄平反2014年度論壇」,31日下午首度播映紀錄片《不排除判決書》,片長約半小時,紀錄的是今年3月透過再審得以平反的陳龍綺案,導演施佑倫、林皓申花費約8個月的時間,從陳龍綺獲得再審機會以後切入,記錄到法院終於宣判他無罪,而他滿身折騰,努力滾動接下來的人生。

看見司法 不一定看得見「人」

施佑倫表示,這場論壇議程囊括審、檢、辯、學各層面,但似乎較難看到「人」的狀態,他想,也許這就是紀錄片的意義吧?「我們很容易讀到被冤判的人過得多辛苦,可是那畢竟是字面上的,影像感受則不一樣,或許這才是紀錄片的力量,因為有時候我們知道狀況,也知道要改善,但真的能夠感同身受到想去改善當事人的狀況嗎?」

導演施佑倫認為,紀錄片能讓便真實的感受到當事人的處境。(宋小海攝)

林皓申也說,「一直聽到大家在講陳龍綺、陳龍綺、陳龍綺……但還是覺得那個東西好遙遠,我們真的認識這個人嗎?紀錄片或許沒有太大能力去討論法律、判決,但吸引我注意的,是這個『人』在法律機構、國家機器的運作之下,到底反映出什麼樣的狀態。」

這個狀態包括代價的「重」,也包括代價的「長」。林皓申說,「我們兩個一開始還很天真,以為他會無罪,以為那樣就可以有個Happy Ending。後來才發現,無罪又是另一段人生的開始,他一輩子都要跟這個經歷一起生活下去。這是很多人看到新聞報導說他無罪之後,很容易就忽略掉的事情。」

施佑倫附和著笑說,拍紀錄片就是這樣,有很多意想不到的事不斷跑出來,顛覆原本的想像,像他本來以為陳龍綺聽到無罪宣判會很開心,當下聽到他的聲音,卻充滿複雜的情緒,而陳龍綺打電話給妻子「報平安」時,她正在銀行跑房貸的事情。施佑倫坦言,他本來想像的是她緊張坐在家中等待電話,好像劇情片一樣,結果人家在做生活中很實際的事情,也就是那一刻,「現實的東西很真實地打到我的身上」。

宣判無罪 人生卻「全部都毀掉了」

「3月26日宣判無罪以後,我開始接受恐慌症的治療,吃了半年的西藥,轉看中醫,沒想到停掉抗憂鬱症藥物之後,這2個禮拜感覺好像戒毒一樣,我最近在家都昏天暗地!」這是陳龍綺拿起麥克風發言時的第一段話。

陳龍綺終於獲判無罪,但在纏訟5年時間中,他卻罹患嚴重的恐慌症。(宋小海攝)

陳龍綺罹患恐慌症,源於纏訟的5年間所有緊張、焦慮、不平;最高法院判處4年有期徒刑定讞之後,陳龍綺決定他一天都不願關,否則是自己委屈自己,偕同妻女從台中逃至高雄,這是他恐慌症最嚴重的時期,卻又不能看醫生,因為他已被通緝,一看就會被抓走。而《不排除判決書》片尾,陳龍綺終於獲判無罪,眼梢卻還是帶有憂色,一面開著車,一面喃喃地說「我身上要揹的東西有多少?全部都毀掉了,要重新開始,要怎麼拚……」

陳龍綺的口吻並不全是自暴自棄,而是真真實實的疑問──消磨5年心力、歲月,逃亡人生告一段落的他,已變成停業、負債、離婚、患恐慌症的男子,也回不去台中老家,畢竟小學2年級的小女兒已轉過4次學,不忍再讓孩子搬來搬去,他選擇繼續住在高雄,把病養好再找工作。

所幸陳龍綺與妻子的離婚並不是真的分裂,2人是在陳龍綺判刑定讞、被通緝之後,怕給小孩帶來麻煩,在學校被列入輔導對象,才辦離婚手續,但後來仍一起逃到高雄,「無名有實」的婚姻繼續撐住整個家,有煎熬也有陪伴;被問到為何不懷疑丈夫犯案?陳龍綺的太太在紀錄片中直言,「那天他就跟我在一起,我是要懷疑他什麼?」她也說,離婚之後,2個小孩的監護權都在她這裡,但如果她就帶著2個女兒走掉,「我想他會活不下去」。

既然現在無罪了,廢死聯盟執行長林欣怡半開玩笑地問,什麼時候再辦一次婚禮?陳龍綺展露笑容,一度掃去沉重氣氛,但他隨即表示,「本來打算一結束就辦,後來越想越不對,也許是我恐慌症還沒好,心態比較『偏激』一點,我想要法官講清楚!不是道歉,但至少講清楚心態吧?因為過程中,法官實在太過主觀!從頭到尾都不理我,其他人的刑期都還在考慮,我的反而早就寫好放在那邊。」

心態可議的法官 到底還搞出多少冤案?

深受司法戕害,陳龍綺難掩他的「怨」:「法官如果不把這個案件交代清楚,我們一輩子都不結婚!」「或等到有一天司法真的有改變了,有動了,法官對我們的案件也解釋他到底什麼心態了,如果真的有做錯,要出來給社會一個交代。」陳龍綺強調,「問題不只在我,那些法官如果心態可議、行為不正,對我是這樣,對別人應該也是,那樣的法官每天上班的時候到底搞了多少事情出來?他們手下應該還發生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案件。我沒事了,可是他還一直在上他的班,我的重點在這邊。」

由個人的痛苦推演到集體的痛苦,陳龍綺很盼望司法體系變得更好,「我們不能講他(法官)完全錯,但他可以講講看,大家聽一聽就知道,也一定有內行人聽得懂,那樣就有機會改變了!」自己的案件平反後,他也關懷、接觸其他可疑的案件,「我覺得冤案的源頭,是執法者的心態問題很嚴重,我希望台灣社會往司法改革的方向走,大家一定不可以放棄,就是一步一步走。」

但究竟怎麼走,陳龍綺很憂心,「如果沒有冤獄平反協會來幫我,其實整套司法系統之下,沒有一個單位能把我救出來,我等於無救。那台灣的冤案到底要誰來救?是不是國家也可以想一些單位和制度,對於這個協會,國家是不是也該來認同才對?」

陳龍綺也建議,政府應成立一個「急救」單位,「有些明眼人都知道錯得一塌糊塗的案子,為什麼一定要等到繁複的程序才能放他們出來?他們也是人耶,家人都在旁邊等,小孩在旁邊等……一樣是中華民國的國民,他們沒有義務要吃這種苦,何況當初錯是錯在法律人員的無能。」

陳龍綺更指出,台灣雖然有《刑事補償法》(原名為《冤獄補償法》),他的案件卻得不到補償,因為他沒被關,他抗議表示「我們不是論功計酬,關一天換多少錢!」他接著強調,自己的案件沒被補償沒關係,「只是既然發生在我身上,是不是就該產生一個效應說,後續如果再發生這種情況,是不是要對人家有所補償?不然我犧牲這麼多都沒意思了!」

成為司改火種 送溫暖給更多冤獄

自稱人生已被糟蹋,陳龍綺同時又有樂觀的一面,「我的人生觀都改了,我現在都想,我能做的事情有很多;我算過來人,以後要把我所懂的,一步一步去告訴身處在冤獄中的人,我也很樂意跟平反後的人聊這些,幫助他們順利走回原來人生」,他更溫暖鼓勵所有蒙受不白之冤的當事人,「希望你們在監獄裡要好好照顧自己,我也很想趕快把我自己養好,讓大家看到我好的一面,照顧好自己的話,家人也會比較安心、比較快樂,這是你們在裡面可以做到的事情。」

這張合照中的陳龍綺笑得開心,卻讓他等了五年。圖左二、左三分別為導演林皓申、施佑倫;右三為另一起已平反的冤案當事人蘇建和。(宋小海攝)

為了替陳龍綺打氣,冤獄平反協會製作2015年的年曆送他,頗有展望未來之意,而剛好明年是羊年,可用「『揚』眉吐氣」當標語;年曆裡面,每個月都挑了一張平反過程的照片,多是陳龍綺與律師、救援團體志工的合照,並大多帶著燦爛笑臉。

作為送出這份禮物的最佳人選,負責此案的人權律師羅秉成,當場把年曆裡送陳龍綺的話唸出來,「平反冤罪要靠親朋的義氣,更不可或缺遇到好法官的運氣,但若沒有你堅持清白的勇氣,肯定會漏氣。」在論壇現場如雷掌聲中,羅秉成戲稱這是陳龍綺的畢業典禮,然後拍拍陳龍綺肩膀說,「你畢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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