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珍專欄:年輕人不勞「長輩」討好!

2021-02-26 0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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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張大春因一篇專訪中有關「跑去討好年輕人很無恥」的發言,引爆世代論戰。(取自張大春臉書)

作家張大春因一篇專訪中有關「跑去討好年輕人很無恥」的發言,引爆世代論戰。(取自張大春臉書)

知名作家張大春年前出新書《我的老台北》,人比書更紅,因為一篇專訪〈我們這代最大的錯誤,就是討好年輕人〉,意外引戰世代之戰,一句「討好年輕人很無恥」被駡翻,連張大春可能都記不得或不想記得的,32年前的筆名文章〈回鄉運動員〉都從箱底被挖出;但心有戚戚焉的「長輩」亦所在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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諷刺的是,不論「戰大春」或「讚大春」,十有八九沒細看專訪全文,因為全篇專訪和討不討好年輕人關係不大,就是談他的老台北,但談得也淺,不如看原書來得過癮;勾連到邊是因為採訪者認為:一、張大春與年輕讀者的關係有些緊張;二、緊張的理由是張大春好發時政之議論,年輕讀者未見其書先聞其爭議,他的形象也就從「思想進步、具批判性的知識青年,漸漸偏離年輕族群」;三、所以採訪者以為書成之緣起─以Podcast開講,是否仍有「與年輕人溝通」的意味?就這麼一個有點無厘頭的問題,引來張大春「決絕」(採訪者的形容詞)的否認:「我們這一代人能夠犯的最大的錯誤,就是跑去討好年輕人,對自己負責任就可以了,跑去討好年輕人,是很無恥的事情。」

就50個字掀起滔天巨浪,挑起「隱痛」的不是Podcast,而是「與年輕人溝通」,但這有什麼問題呢?任何一本書,除了是作者的喃喃自語,當然就是與讀者溝通的心語,所謂讀者當然老少皆宜,豈有排拒年輕人的道理?

一個月前,中央社一篇同樣為了《我的老台北》的專訪,記者用張大春早年小說《將軍碑》筆下的世代衝突:「那是您的歷史,而且都過去了」,反問張大春,希望兒孫輩如何讀《我的老台北》?張大春說得幽默,「他們會有他們的兒孫搞他們。」而他─「小時候覺得我將來絕對不要變成那些老頭子,後來發覺,我只不過是變成不一樣的討人厭的老頭子!」對社會討好年輕人,是他自發的感嘆:「捨不得孩子受委屈,連講話都搞幼稚」。在這篇專訪裡,張大春不討好的豈止年輕人,而是「市場」,但他也不可能無視市場,否則專訪行銷就完全不必了。

張大春第一本小說《雞翎圖》橫空出世的時候,他才23歲,比起此刻駡他的「年輕人」都要年輕得多;「年輕」和「不再年輕」,對他理當都很有感。前年,他與吳興國座談經典戲劇《李爾在此》(吳興國從年輕演到不年輕),就直問「做為呈現召喚感情的載體,在風華絕代的時刻想著如何討好年輕觀眾,合適嗎?」他給吳興國的建議,「就給老年人寫東西演東西吧,他們有足夠的生命滋養面對需要的刺激,和滿足他們殘存的好奇。」這個建議何嘗不是說給自己聽?他的老台北說給喜歡的人聽,寫給喜歡的人看,是否年輕應該不在他的考量之列。

因為時代永遠會過去,所以「懷舊」是每一個時代都會發生的現象,比方最近蔡英文總統臉書都貼文的公視劇集《天橋上的魔術師》,年輕人如嚮斯應,就是懷舊曾為安頓四九南渡人士的中華商場,而最早開始做中華商場紀錄片的張哲生當年不過三十郎當歲;簡單講,「懷舊」不是「長輩」的專利。

很難講是蔡英文討好年輕人,還是年輕人討好總統,擺在張大春一代人的眼裡,這叫討好權力者,不要以為他只駡李登輝(撒謊的信徒),駡蔡英文沒人教她識字(自自冉冉),洪仲丘案發生,還拒絕第三方公正調查時,張大春駡馬英九是「人渣治國」!駡得比誰都兇!

值得玩味的是,「戰大春」的「年輕人」到底為了什麼對張大春如此憤怒?只是為了他用Podcast並非意在討好年輕人?駡者大概都沒搞清楚張大春的前言後語,換言之,張大春已經成了他們眼中的「世代箭靶」,或者必須去之而後快的「意識形態稻草人」,就像近幾年每出書必遭戰的龍應台,連「反戰」都被駡臭頭,然而,對嬰兒潮世代的人而言,「反戰」其實等同於道德;何以至此?粗魯一點說是「具有大中華思想的老人家」、委婉點說是「企圖在台灣文化中突顯外省作家視角」,更嚴重就是「黨國文化打手」,比方被挖出來的〈回鄉運動員〉,但這就是解嚴後百花齊放,於今看來百分百不識大體的諷刺之作。

毫無疑問,張大春當然不是獨派,對民進黨的福佬沙文肯定難以忍受,但他對國民黨同樣不假辭色,他與政黨距離最近的一次是與羅大佑等人合寫〈明天會更好〉,國民黨要拿來做選舉歌,但文化人抗議後變成「公益歌曲」,儘管他性好批評時政,但未必願意與政黨沾上邊,三一八太陽花學運,他相對謹慎甚至謙虛,自陳理解的不夠深,歡迎眾人到他臉書進行「不駡人的討論」,學運落幕,民進黨前主席林義雄接續禁食靜坐反核四,他痛駡諷刺林義雄的廣播節目同事「腦袋裝屎」,還因此吃官司。然而,就像不看專訪全文,「戰大春」的人,大概也不會每事必問其是非立場之位置。

這反而是這場論戰最讓人感慨之處,每個世代都有挑戰「長輩」或「前輩」的初生之犢,推倒高牆再立新牆,時間自會讓新牆再成舊牆,李敖的〈老年人和棒子〉當然是經典之作,最終他也成了年輕人眼中的「老化石」;五四新文化運動時的疑古玄同(錢玄同),痛駡辜鴻銘是「復辟幫兇」,但北大沒因此解聘辜鴻銘,因為大學對教授聘任的依據是學術而非政治立場(迄蔡元培請辭校長後隨之辭教職)。

因為《我的老台北》而「戰大春」,道理不大,畢竟那個老台北不僅僅是外省人敍事,而是一代人的部份記憶;若為〈回鄉運動員〉,該戰也是32年前戰,如今張大春本人可能都有兩說。

張大春感嘆「我們這代最大的錯誤,就是討好年輕人」,其實大可不必,他自己都說過,不可能勉強沒受過傳統(戲劇)刺激的人,接受舊式或新式美學,不只只是因為時代或溝通工具的演進,文化、學術、或者政治,講究的都應該是百家爭鳴而非萬馬齊喑;更重要的,「討好」不只是愈來愈困難,而是根本不可能。

就人口結構的現實而言,早在2019年,40歲以下的千禧世代和Z世代已經超過總公民人數的百分之五十點七,再加上I世代,已經是嬰兒潮世代的1.9倍;在政治上,意味跨過公民數5成的「年輕人」,就是主導選舉結果的「主力」,當他們能主導自己的未來,何勞「長輩」討好?

這正是在40歲以下支持僅2成的國民黨、或偏向國民黨一代的危機,「討好」是政客必須的算計,簡單講,時代是年輕人的,國家的未來也是年輕人的,長輩反倒只能寄希望於年輕人容忍他們(我們)做為時代「執拗的低音」,畢竟沒有低音的交響樂,少了和諧元素,未免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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