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爾文主義的奇特故事《團體迷思》選摘(1)

2021-03-01 0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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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爾文主張微小的變化會在任何形式的生物身上發生,其中某些變化可能使其更適於生存。(示意圖,中興大學提供)

達爾文主張微小的變化會在任何形式的生物身上發生,其中某些變化可能使其更適於生存。(示意圖,中興大學提供)

過去有段時間,卡爾.馬克思(Karl Marx)、西格蒙德.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和查爾斯.達爾文(Charles Darwin)被認為是塑造現代世界思想上最具影響力的三位十九世紀學術巨人。這三位有鬍子的先知中的兩位,現在或多或少已經從之前的聖像上倒下了。只有達爾文依然矗立,而且聲譽比以往更崇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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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爾文的「此其時也」的想法,是他在《物種起源》(一八五九年)對於地球上生物的演化是如何發生的之描述。自十八世紀中葉以來,特別是在法國和英國,越來越多「自然哲學家」及早期的地質學家開始接受這樣的想法,亦即:地球上的生物在漫長的歷史中,已發生了某種演化。但是達爾文的神來之筆是,他聲稱他發現了演化過程的機制和組成原理。

他主張,微小的變化會在任何形式的生物身上發生,其中某些變化可能使其更適於生存。如果時間夠長,這些各個微小的變化最終可能會朝一個特定的方向累積,直到形成全新物種。因此,在無限延長的地質時間裡,最簡單的生命形式逐漸演變成為更複雜的生命形式,直到「生命之樹」(tree of life)製造出智人(Homo sapiens)。

達爾文的想法在他年代裡之所以很有吸引力,是因為兩個原因。其一是他的理論看起來很簡單。另一個理由是,當科學取代宗教,成為用來解釋世界如何運作最可靠的權威時,這個理論除去了所有超自然的造物主的觀念。他用一段敘事說明演化如何透過純自然的過程而發生,以此取代造物主,這個演化過程無需任何的聖靈指引或目的。今天,達爾文大受推崇,他對演化是如何發生的描述長久以來被世界科學界接受為「共識」,因為這個理論從未被成功挑戰過。

少年時期的我,曾經就讀於舒兹伯利公學(Shrewsbury School),對地質學充滿了熱情。週日下午,我總是在什羅普郡南部的山丘上尋找化石,當時我身邊的人都認為我是怪人。但是我卻很開心,因為我發現我的所作所為與我們學校最傑出的校友「達爾文」在一百三十年前所做的幾乎一樣。當時我雖然很快讀完了《物種起源》,但由於我太忙於在當地的採石場中尋找三葉蟲化石,以至於對該書印象並不深,不過有一種模糊的感覺,認為他理論中的某些觀點可能並不完全令人信服。

直到一九七○年代,我才發現很有趣的是,多年來有多少傑出的科學家們對他理論提出了嚴重質疑。包括兩位與他同一時代的傑出人物,一位是哈佛大學的路易斯.阿格西斯(Louis Agassiz),他是當時最受尊敬的地質學家和生物學家,達爾文曾寄一本早期版本的《物種起源》給他,以及另一位,倫敦自然歷史博物館的創辦人理查德.歐文(Richard Owen),他發明了「恐龍」這個詞。當我更仔細閱讀《物種起源》之後,令我驚訝的是,達爾文本人非常敏銳地找出了四個反對他自己理論的主要論點。他說,如果不能令人滿意地回答這些問題,他將不得不承認,整個理論必須被推翻。但是,更令人驚嘆的是,達爾文本人嘗試回答這些反對意見的方式:

1. 欠缺「過渡物種形式」

達爾文指出,他的理論有個嚴重問題,無論我們觀察哪裡的古生物學紀錄,我們會發現,每一個化石都是明顯可識別的物種。當一種生命形式演變為另一種時,所有那些顯示過渡階段的化石在哪裡?正如他本人在第十章中指出的:「對這個理論可以提出的最明顯和最嚴重的反對論點,是欠缺從一個特定物種演化到另一個物種時的過渡形式。為什麼每種地質構造和每個地質層裡並未塞滿這種過

渡物種形式的化石呢?」達爾文的答案很簡單:「我認為,正確的解釋是,因為地質紀錄是極度不完美的。」換句話說,他的辯解是當我們發現更多化石之後,就能發現這些過渡的物種形式。

2. 演化上的躍進

達爾文說,他理論中的另一個可能缺陷來自於故事中的部分事件,例如開花植物的出現,演化在此似乎突然發生急劇的躍進。他特別提到一些複雜器官的出現,這些器官的每個部分,都需要與器官的其餘部分相互依存運作,使器官發揮功能。這一點怎麼可能透過僅僅是無限多的小變化的積累來實現呢?達爾文意識到這個問題非常嚴重,以至於他在第六章中寫道:「如果能證明任何一個複雜的器官是完全不可能通過無數次連續微小的修正而形成的,那我的理論將徹底瓦解。」但他唯一的回答是:「我找不出這種情況。這世上無疑有許多種器官我們還沒有找到發展的紀錄。」換句話說,他又回到他對於第一個問題的回答。也就是說到目前為止,化石紀錄還不完整。當我們發現更多化石時,這個質疑就會獲得解決。

3. 複眼作為特例

達爾文的下一個質疑是,關於相同問題更具體的實例:他的理論該如何解釋寒武紀初期,在最早的三葉蟲和許多其他脊椎動物中,突然出現極度複雜、精密的複眼?

對此他再次坦承問題的嚴重性,承認:「要說複眼這種獨一無二的精密設計......是由自然天擇所形成的。我可以非常坦白地說,荒謬到了極點。」但這次他的回答更加心口不一。他繼續詳細描述了從最簡單到最複雜的各種不同形式的視覺器官,但最後結論卻僅僅是他片面的斷言,他聲稱:「當我們考慮到現在所有的生物形式與那些已經絕種的生物形式相比,數量是如此相對的少......去相信透過天擇可以將簡單的視神經......轉變成任何有節生物(Articulate Class)的視覺構造,便不是那麼困難了。」

換句話說,達爾文甚至連試都沒試著解說化石紀錄中複眼如此突然出現的過程—複眼那時已具有所有複雜的相互依存組成部分—而只是向我們保證說:

我們應該沒有很大的困難去相信天擇是可以引致這樣的演化的。他沒提供任何證據解釋這是怎麼發生的,就像他對其他問題的答案一樣,他再次要求我們把這當成信仰般相信,就像他對自己的主張所做的那樣。在假設的未來裡,當足夠多的新化石出現,這些化石最終將呈現出那些難以捉摸的「過渡物種形式」而證明他的理論是對的。

4. 寒武紀生命大爆發

達爾文最後在他理論的「另一個類似難題」清單中加入「更加嚴重」的一個:動物界的主要門系,以非常突然的方式出現於化石岩的最底層。

他在這裡約略提到的這個問題,實際上至今依然是整個演化論故事中最大的謎題之一,也就是後來所說的「寒武紀生命大爆發」。儘管達爾文並未精確描述,但他發現的問題是:在五.四億年前,寒武紀剛開始時的地質層中,為什麼大量生物化石突然出現超過二十六種新的動物門的物種(大致上按照它們的身體結構進行分類)?所有這些複雜許多倍的生命形態,在之前的化石層紀錄中都無跡可尋,若按照他的理論,它們是如何能無中生有似地突然演化出來呢?在此之前,所有寒武紀之前的地質層僅能見到三種非常簡單的動物門的物種,而寒武紀之後的整整五億年間的化石紀錄裡,也只又增加了四門物種。所以,到底寒武紀開始的時候所有這些眾多的新動物門系是從哪裡來的?若按照達爾文理論的精髓,即「非常緩慢的階段性演化」,那它們如何可能這樣出現呢?

從科學上來說,至今這個問題仍然像達爾文當時所說的那般重要。對於為什麼在寒武紀之前的那段假定的演化最早期階段中,我們沒找到豐富的生物化石遺跡?正如他在第十章中坦白承認的:「我不能給出令人滿意的答案。這個問題目前必須繼續認定是無法解釋的。」

他承認,他的解釋顯然不夠,他必須提出讓他理論看起來似乎仍然是合理的解釋。他做的就是回到他那個老掉牙的藉口──化石記錄不完整。他說「埋藏在廣闊的大海底下,必定是包含所有失蹤的過渡生命形態的地層,這些生命形態在前寒武紀末期一直持續演化著」。又是同樣老掉牙的話:未來終有一天證據會被找到,證明他的理論是對的。他在書中最後一次重申他的保證,亦即當更多化石出土時,也許在廣闊的、未經勘查的太平洋海床下,我們會發現所有遺失的證據,所有那些被埋藏在連續地層中的生命形式,那些讓我們誤以為是忽然出現的生命形式。基於這個觀點,他(帶著一個如釋重負、大聲到幾乎可以聽到的嘆息)總結說:「上述所討論的困難已經大幅減少,或甚至消失了。」

一百五十多年後的今天,已知的化石紀錄與一八五九年時的紀錄相比,在完整性上倍增了,但還是沒有出現他所說的那種證據,而且越來越清楚肯定的是,那種證據將永遠不會出現。然而,基於達爾文一廂情願的想法,歷史上最有影響力的科學理論之一卻因而奠基,至今仍被全世界公認為關於地球生命如何演化的最令人信服的解釋。

《團體迷思》書封。(商周出版)
《團體迷思》書封。(商周出版)

*本文選自商周出版《團體迷思》一書;作者克里斯多福.布克 Christopher Booker(1937-2019)為英國知名的政治、社會、心理學作家兼記者、《Private Eye》創辦人兼編輯、《星期日電郵報》的專欄作家。著有《團體迷思:群眾的盲目、自欺與暴力是如何形成的?》、《Seven Basic Plots》、《The Real Global Warming Disaster》、《The Great Deception》和《The Mad Officials》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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