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發現整個政府都被抓走了!」緬甸人談軍事政變:這感覺似曾相識,我們又回到原點

2021-02-05 1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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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居泰國的緬甸民眾在曼谷街頭聲援遭到逮捕的翁山蘇姬。(美聯社)

旅居泰國的緬甸民眾在曼谷街頭聲援遭到逮捕的翁山蘇姬。(美聯社)

緬甸軍方發動政變並扣留翁山蘇姬(Aung San Suu Kyi)已經過去3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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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並不是緬甸第一次發生軍事政變。事實上對很多人來說,這讓人回想起20世紀80年代末的往事。

「這感覺似曾相識,就好像我們回到了原點,」一名25歲的年輕人對BBC說。

在軍政府統治下長大是什麼感覺?

2021年2月1日,緬甸國務資政翁山蘇姬和其他政府高層遭逮捕拘禁,軍方形同政變(AP)
2021年2月1日,緬甸國務資政翁山蘇姬和其他政府高層遭逮捕拘禁,軍方形同政變(AP)

「我在恐懼中長大」

韋韋努(Wai Wai Nu)5歲時,她便親眼見到自己的父親被強迫帶走了。

她的父親是與翁山蘇姬有關聯的政治活動人士,被捆綁在1輛卡車上帶走了。

他可能在1個月後獲釋,但即使是現在,她還記得那天的感受。

「我從小就有這種恐懼,」她說。「我小時候總是很害怕。外面總是有士兵,我還能回想起我父親被帶走的情景。我記得我們會戴上耳機,輕輕地聽收音機。」

韋韋努是羅興亞人,這是緬甸受迫害最嚴重的少數民族之一。她說,她的父親總是被追捕。

她10歲時,一家人決定搬到當時的首都仰光。

「我確實在仰光看到了更多的自由,」她說。「在若開邦,大多數人口是羅興亞人,但在仰光有更多元的文化,有不同的語言。但仰光的很多人不知道少數民族正在發生什麼。」

那時候,她的生活似乎回歸正常。

「我們會去上學,然後回家。我記得在學校,我們必須歡迎不同的將軍,並向他們致敬。教育制度簡單來說就是『軍事宣傳』。」

但好景不長,當她18歲時,父親再次成為目標,全家都被關進了監獄,他們在那裡呆了7年。

她有什麼罪?因為她是政治活動家的女兒。

在獲釋後,她繼續上大學,如今是一名人權活動人士,主要為婦女和羅興亞人爭取平等權利。

「長大時,若開邦很窮,但也不差,人們仍然能夠做自己的生意,」她說。「和今天不一樣。」

電話監聽

菲奧(化名)在成長過程中有著截然不同的經歷。

這位在仰光出生和長大的25歲女子來自一個較為富裕的家庭,她說,她基本上未受到外界的影響。

但即使在孩提時代,有些事情還是很特別。

「當你打電話時,你可以聽到背景聲—有人在看電視,或只是有人在說話。那是軍方在聽你們說話,」她說。

「這並不可怕,因為你出生在那裡,你不知道還有什麼選擇,但我們的父母會告訴我們不要打電話。」

菲奧出生於1995年,距離軍事獨裁者丹瑞掌權僅3年。她把自己出生的那一年描述為「88年革命後軍事統治的最高峰」。

2021年2月1日,緬甸軍方發動軍事政變,翁山蘇姬遭到逮捕囚禁。(AP)
2021年2月1日,緬甸軍方發動軍事政變,翁山蘇姬遭到逮捕囚禁。(AP)

她說,在學校裡,學校對學生的教學內容非常有選擇性。

「他們不教敏感的東西。例如,如果在美國,他們可能會讓你評論某一政治形勢,我們會讓你做佛教故事的閲讀理解,」她說。「或者你會被告知緬甸國王曾是非常偉大的,直到他們都被英國人帶走了。」

英國從1824年到1948年控制了緬甸。

然而,在12歲之前,她基本上沒有受到國家政治事件的影響。

「我還記得番紅花革命發生時是我12歲生日,」她說。「就在那時我突然意識到,我們生活在獨裁統治之下。」

所謂的「番紅花革命」是2007年緬甸發生的一系列街頭抗議活動,數千名緬甸僧侶奮起反抗軍政府統治。

在佛教徒佔多數的緬甸,僧侶受到大多數人的尊敬,但他們中的許多人在抗議期間被監禁。有報導稱,至少有3名僧侶被安全部隊殺害。

「我看到我家門外有很多抗議者,空氣中彌漫著緊張和恐懼,到處都是士兵,」菲奧說。

她說,在10幾歲時,手機基本上是不存在的,只有那些買得起的人才會使用。

「手機賣得很貴,所以沒人買得起。那時候人們只有固定電話,有時會停電,所以你甚至沒法和任何人說話。」

菲歐最終在海外上了大學,在那裡她意識到西方的一些東西與緬甸有多麼不同。

「我記得如果有警察在場時,我的朋友會說,太可怕了!」她說。「但對我來說,到處都是士兵也很正常。」

她說,當2月1日早上6點醒來時,手機上有幾十條推送。

「你一覺醒來,突然整個政府都被逮捕了,」她說。

「當我年輕時,你會被這樣的消息驚醒—人們突然進了監獄,或者消失了。有點似曾相識,好像我們又回到了原點—過去的樣子。我們所做的一切,我們給予政府的合法性,一切都結束了。」

沉默地生活

現年67歲的覺丹溫(Kyaw Than Win)至今還記得1988年軍事政變發生時他身在何處。

他住在緬甸中部的民布(Min Bu)。他回憶說,當時其他地方也發生過「槍擊和暴力事件」,但他補充說,民布仍然相對平靜。

他說,對大多數人來說,生活一切照常,也一如既往不能亂說話。

「我們回去工作了……一些參與領導抗議活動的公務員被解僱,一些被降職、調職,還有一些人被拘留,」他對BBC說。

「但對我這樣的公務員來說,我們恢復了正常的工作。出於恐懼,我們不得不強迫自己沉默地生活。」

直到2015年大選前,人們的生活一直都是如此。2015年,這個國家迎來了幾十年來的第一次全國性投票,翁山蘇姬領導的全國民主聯盟取得壓倒性勝利,結束了將近50年的軍事統治。

1991年,時任反對黨領袖的翁山蘇姬在仰光街頭發表演說,吸引大批民眾到場。(美聯社)
1991年,時任反對黨領袖的翁山蘇姬在仰光街頭發表演說,吸引大批民眾到場。(美聯社)

「能有她這樣的人治理國家,我感到非常高興和開心。他們做得很好。公共基礎設施得到改善,公務員生活得到改善。」

「生活變得好多了。」

然而,事實證明,這個時期是短暫的。

覺丹溫說,軍方2月1日發動政變的決定無視了「數百萬人的願望」。

新加坡國際事務研究所主任戴尚志(Simon Tay)教授說,緬甸國防軍仍然認為,只有他們才能得到信任,維護緬甸的統一。

「儘管民盟席捲性地贏了2次選舉,但他們不接受必須從國家政治中退一步,」他對BBC說。

然而,他補充道,「甚至在軍隊裡,也幾乎沒有人希望回到那個國家陷入獨裁、經濟制裁和大規模貧困的年代」。

「但緬甸的開放和轉型遠未完成,軍方還是將做他們認為必須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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