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聯解體30年的意外驚喜:全球最大乾草原再度成為生物天堂

2021-01-27 1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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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BC中文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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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數千人離開哈薩克大草原後,大自然開始大規模地開墾這塊土地。

春天,當阿廖娜・科什基娜(Alyona Koshkina)走過哈薩克斯的坦廣袤平原,周圍蓬勃生長的生命包圍著她。候鳥在廣闊的天空中快速飛過,綠色植物在微風中閃爍,像海洋一樣,紫色、黃色、白色和紅色的花朵點綴其中。

「你的耳朵裏總是有風聲, 這是非常開放的,」她說。科什基娜是哈薩克生物多樣性保護協會(ACBK)的研究員,她非常了解這種無樹棲息地。

她說:「你可以看到有東西從很遠的地方靠近,一隻動物、一個人或一輛車……你會感到非常安全和放鬆。」

哈薩克大草原的面積之大令人難以理解。廣闊、相對平坦的平原覆蓋面積大約相當於德國、波蘭、捷克共和國和奧地利的總和。畢竟,哈薩克是世界第八大國家。

但在這些看似無邊無際的野生動物庇護所中,並非沒有人類活動。自從1991年蘇聯解體以來,成千上萬的人口離開了草原。無利可圖的農場曾經依靠蘇聯政權的資金生存。當資金枯竭,許多人被迫到別處尋找工作。

哈薩克大草原並不是未被開墾的荒野,而是被遺棄的地方,一個即將被「重新開墾」的地方。從陸地面積來看,它可能是地球上近年來回歸自然的最大空間之一。

在蘇聯解體後的30年裏,哈薩克大草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讓人難以理解,因為很少有人研究過這裏。這裏的規模之大也令研究變得困難。但近年來,科什基納和其他人開始使用衛星拍攝的照片,試圖了解這些雄偉草原以及這裏的野生動物是如何轉變的。呈現在我們眼前的是一幅獨特的風景畫,充滿了大自然的氣息,偶爾會有火災留下的疤痕,也會有一些被遺棄的定居點。

Kazakh Steppe

哈薩克大草原上廣闊草地沒有人放牧,更容易受到火災襲擊。

哈薩克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自1936年以來一直是蘇聯的一員。那個時代的一個主要變化是,在大草原上,集體化農場取代了遊牧牧養,不過並不像蘇聯希望的那樣成功。

隨著時間過去,就像在許多蘇聯國家一樣,人們對當局的不滿與日俱增。這種不滿在20世紀80年代達到頂峰,出現政治動蕩和騷亂。最後,哈薩克於1991年12月16日成為最後一個脫離蘇聯的共和國。它很快就被承認為是一個獨立國家。蘇聯經濟基礎設施拆除後對這裏產生了巨大影響。到1995年,哈薩克的GDP下降了36%。失業率上升,生活在貧困線以下的人口比例從1992年的25%上升到1999年的43.4%。

 

科什基納記得,上世紀90年代是一個艱難時期,電力短缺,一些家庭為了食物和其他基本供應而苦苦掙扎。她的伴侶在一個靠近自然保護區大草原上的村莊長大,但由於經濟原因,像很多人一樣搬到了別處。

科什基納說:「他仍然覺得非常依戀這個地區。我們幾乎每個周末都去那裏,他為離開村莊而感到難過。」

從那以後,許多農場又變成了一塊塊草地,幾十座廢棄的建築支離破碎,水泵之類的設備曾經是農民用來給牲畜供水的,也閒置下來。

直到最近,研究人員還很難看到這種變化的規模,及其對自然的影響。約翰內斯・坎普(Johannes Kamp)是哥廷根大學(University of Gottingen)的一名環境保護科學家,他研究哈薩克野生動物已有15年了。他記得自己在21世紀初開始研究時,必須從實地考察中拼湊出自己的認識。

這一情況因能夠獲取到衛星圖像而改變。通過陸地衛星和谷歌Earth、Bing等公共網站,坎普和其他生態學家可以看到該地區如何在更大的範圍內演變。當他一幅接一幅地點擊這片風景時,哈薩克大草原上的真實生活開始浮現出來。

Kazakh Steppe
從太空中看一個廢棄的哈薩克人類定居點。

衛星軌道上拍攝到的大草原照片顯示,數千個人類定居點已經年久失修。坎普和他的團隊搜索了2000多個村莊、城鎮和1300個牲畜站的照片,其中絶大多數在1991年之後完全或部分被遺棄。

至於自然,有些東西是不變的。科什基納、坎普和他們的同事利用谷歌地球和Bing衛星圖像在草原上繪製了7000多個博巴克土撥鼠洞穴的位置。土撥鼠是一種地松鼠,總共有600萬隻。圖像顯示,這些生物居住的地區自20世紀50年代以來一直沒有改變。

對其他物種來說,情況就不一樣了。「一些動物變得更加稀有,一些變得更加豐富,還有一些完全消失了,」坎普說。「在這15年裏,我目睹了這些土地如何通過變化影響了整個物種群落。」

Kazakh settlement

博巴克土撥鼠是一種適應性很強的物種。

坎普還與明斯特大學的馬丁・弗雷塔格(Martin Freitag)及同事共同進行了另一項研究,衛星顯示,哈薩克遭受山火襲擊的土地面積比以前大得多。在一個面積約有德國那麼大的地區,研究小組在2015年的照片中發現了更多嚴重燒傷的棲息地,比1990年的照片中見到的還要多。

「哈薩克現在是全球火災熱點,」坎普說。「我們看到,現在燃燒的草地面積至少增加了十倍。」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情況?自蘇聯解體以來,農民越來越少把牲畜帶到荒野的大草原上放牧。研究人員說,該地區的牲畜數量急劇下降。聯合國糧農組織的數據顯示,哈薩克草原上的羊從1992年的3300萬隻下降到1999年的870萬隻。牲畜數量從950萬頭下降到400萬頭。

草在春天茁壯成長,但在夏季,由於陽光和草原上輕快的風,草變得乾燥,這令火災更容易蔓延。

弗雷塔格解釋,為了讓草原生態系統保持平衡,需要大量放牧,這樣大火才不會每年肆虐。為了更近距離地觀察這些草原上的野生動物如何生存,研究小組利用衛星圖像來幫助他們決定該領域哪裏適合進行研究。他們說,這就是草原真正神奇的地方。

Kazakh steppe

在對衛星圖像進行分析後,研究人員進行實地考察。

弗雷塔格回憶,在探險中,每天早上4點左右,一群雲雀組成的交響樂就會把他吵醒。他的帳篷幾乎沒有減弱鳥兒歡快的叫聲。2016年,他和同事們在哈薩克草原中部進行越野旅行,同時進行生物調查,並收集土壤樣本。日復一日,他們在草原上漫步,觀察到各種各樣令人驚嘆的植物和動物。

科什基娜提到她同樣來自哈薩克的母親抱怨草原很貧瘠,她期望有森林和山脈。駕車穿過大草原時,會發現那裏只有單調的一望無際的草地。但那片草地充滿了驚喜,比如,弗雷塔格見到了野生鬱金香。

他說:「4月底,當雪融化,天氣變得稍微暖和一些時,鬱金香盛開的景象真是五彩繽紛。」

 
Kazakhstan

紅色和黃色的鬱金香點綴其中。

除了雲雀,這裏還有其他鳥類,比如田鳧(一種幾乎只在哈薩克繁殖的極度瀕危物種)和白鷂(一種高貴的猛禽,冬天會在其他地方遷徙)。這些鳥甚至可以遠行到英國。

還有野生食草動物。歐亞草原上最具標誌性的動物之一是賽加羚羊,一種有著典型的長鼻子的小羚羊。它那下垂的、寬闊的鼻孔垂在臉前。賽加羚羊看起來像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生物。

在後蘇聯時代,偷獵導致哈薩克的賽加羚羊數量大幅下降,幾乎滅絶。2015年,英國廣播公司的一個攝製小組觀察到,在一種細菌感染在草原上傳播後,導致成千上萬的賽加羚羊死亡。

但研究這些羚羊多年的米爾納-古蘭德(EJ Milner-Gulland)說,最近有了好消息。在截至2019年的兩年中,賽加羚羊的數量增加了一倍多,目前超過33萬隻(由於新冠肺炎的影響,2020年還沒有進行統計)。

「這是一個重要的成功故事,」米爾納-古蘭德說。賽加羚羊的數量可能會進一步增長,這會增加草原放牧,並在其他方面平衡生態系統。更多的糞便意味著昆蟲有更多的食物,羚羊死後,它們的屍體會被鳥類和其他動物吃掉。

哈薩克斯坦大草原

哈薩克大草原的鬱金香

米爾納-古蘭德很想在哈薩克再看到100萬賽加羚羊——1991年以前遊蕩在大草原上的那種數目。但她只要一半就夠了。

保護賽加羚羊不被偷獵,確保它們的路線不被圍欄或基礎設施阻擋,可以增加數量。還有一些新引進的野生食草動物,如庫蘭驢(一種野驢)。

但是,野生草原並不是沒有人類的影響。在一些地方,農民正在返鄉,吞噬著野生草原。

幾個世紀以前,草原是遊牧農民的家園,他們把牲畜從一個地方移到另一個地方放牧。他們共享賽加、庫蘭和野馬共享大草原。但科什基納說,在該地區,大多數農民現在都把牲畜放在一個地方飼養。

「不再從一個地方移動到另一個地方,只在村莊或農場附近很短的距離內放牧,」她說。「這不是大草原所需要的。」

諷刺的是,草原的消失暴露了一個事實,那就是,某些特定形式的人類活動可以使野生動物受益。但是,哈薩克是否會增加放牧動物的數量,促進遊牧牧民回歸,並建立更多保護區,還有待觀察。

該國的人口在1991年以後減少了近150萬,現在又在增長。經濟產出同樣如此。哈薩克凖備在今後幾年經歷巨大變化,其中一些變化可能威脅到草原上脆弱的荒野。比如,對草原上大量石油儲量的開採可能導致工業化加劇。科什基娜擔心有不少土地最終會再次變成農田。她說,由於農藥殘留而成為「死田」。

「這是恢復人類留下的生態系統的機會之窗,」她說。「在我看來,這個窗口即將關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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