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韓的金正恩幾乎天天和川普對罵，儼然已成了穿草鞋的流氓面對穿皮鞋的流氓。對罵中，金正恩在北韓官方英文聲明中用文言文「老番顛」稱呼川普。這場叫罵金三胖勝出。
前幾年，西雅圖華盛頓大學（University of Washington）的語言學教授希伯斯坦（Sandra Silberstein）寫了一本《語言的戰爭：語言、政治和九一一》（War of Words: Language, Politics and 9/11），該書指出九一一事件後，美國窮兵黷武的情緒被煽起，於是美國當權人物的講話就變得窮凶極惡。
川普在聯合國大會飊狠話俚語
以前縱使像艾森豪（Dwight D. Eisenhower）這種軍人出身的總統，講話都相當含蓄，但九一一卻改變了政治當權派的思維及語言模式，講粗話、狠話已成了新常態。最有名的例子就是副總統錢尼（Dick Cheney）居然會在國會連fuck這種話也奪口而出。
近年來最會講粗話、狠話的，無疑的是現任總統川普（Donald Trump）。川普和他的父親佛瑞德．川普（Fred Trump）都是來自賓州大學華頓商學院（Wharton School of the 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華頓雖然是美國排名數一數二的商學院，但今天的美國商學院已愈來愈像是超級有錢世家子女的聯誼社，商學院的畢業生並不一定是讀書很多的精英。所以川普從競選到當總統，都是講些民粹式的粗話和狠話。
最近因為北韓問題，川普說了一堆粗話、狠話，可說已開了美國的歷史紀錄。尤其是他在聯合國大會大放厥詞，包括「完全的毀滅」（totally destroy）這種狠話，以及「火箭人」（rocket man）和「瘋子」（madman）這類俚俗話語。聯合國是個促進世界和平的組織，但堂堂美國總統卻滿嘴粗話、狠話，難怪各國元首政要都聽得目瞪口呆、啞口無言。
以前的美國總統話並不多，但他們只要一開口，國人及世人必然注意傾聽，但川普卻話太多，他忙著上推特（Twitter），又忙著罵人，他已把美國總統這個職位做小了。
金三胖用文言文罵川普
一件使世人都跌掉眼鏡的事卻也發生了。過去幾個月，北韓的金正恩幾乎天天和川普對罵，他和川普儼然已成了穿草鞋的流氓面對穿皮鞋的流氓。但9月22日這個穿草鞋的流氓卻震驚了世人，北韓的官方通訊社朝中社罕見地發布了英文聲明，在聲明中金正恩用一個「發瘋的美國老番顛」（“mentally deranged U.S. dotard”）稱呼川普。
「老番顛」（dotard）這個字英美人已很少用，可以想像，這個字川普一定不認識，他看到這個字一定要幕僚查字典。北韓的金正恩在歐洲念過書，他居然會用13世紀的古英文罵川普。「老番顛」這個英文字相當於英文的文言文，英美的媒體界也很陌生。這個金三胖真不簡單！
對於老番顛，我特別去查了《錢伯斯語源學辭典》（Chambers Dictionary of Etymology），因而知道這個字乃是相當古老的古英文。古英文於中古世紀發源自北歐，最後流向威爾斯、北蘇格蘭，到了英格蘭才定型下來，所以古英文裡有很多外來語。
13世紀，古英文裡就從古德文和古荷蘭文引進「既老又笨」（dote）這個新詞。古英文後來加上字尾age、ard，成為dotage、dotard，於是有了這兩個指涉既老又笨的名詞，之後又產生了dotty、 dottrel這些形容詞。
兩個流氓對罵，穿草鞋的贏
例如14世紀時的英國文學之父喬叟（Geoffrey Chaucer）在他的名作《坎特伯雷故事集》（The Canterbury Tales）裡就用了老番顛（dotard）這個詞。18世紀的英國文豪暨字典家約翰遜（Samuel Johnson）寫過一篇〈人類希望的虛華不實〉（The Vanity of Human Wishes），其中就有段詩意的諷刺文：
人生在世，最後總可以見到不可思議的驚奇，那就是自以為很勇敢的人做出恐懼無比的事；自以為聰明的人做出許多愚行；在皇家貴人身上，可以看老番顛式的主張不斷湧現。
文中，約翰遜就用dotage這個字諷刺人愈老愈笨。由此可見，在中古後期及現代初期，這個字仍用得極為普遍，只是現代人已很少用，不是很有學問的人可能已忘了這個字。川普不是個聰明好學的人，他肯定不認識這個英文的文言文。相對的，金正恩也是穿草鞋的流氓，但他曾去歐洲讀過書，對英文的文言文或許多少曾涉獵，但也可能是北韓的高級智庫的確很用功，所以他們遂會想到英文的文言文。
北韓會用老番顛這個文言文反罵川普，這至少已顯示，金三胖和川普的對罵，金三胖贏了一局。北韓這個穿草鞋的流氓真的很不簡單。它可以土法煉鋼，做出需要高科技才能做出來的洲彈道飛彈，又能土法煉鋼做出核武器，而它的文人也對英文很有研究，他們對13及14世紀的文言文英文並不是那麼外行。北韓文武合一，雖被列為落後國家其實並不太落後，所以才可以向當今第一強國美國挑戰。
手機文化加速語言能力衰退
研究近代語言的學者早已指出，近代由於庸俗化的社會力量一直在擴大，所以許多國家的語文已開始退化。人們只會用手機傳輸簡單的白話文，稍微複雜一點的句子或有點難度的單字，許多人都已不會說、不會寫。人們對語言瞭解的程度只限於輕薄短小的白話文，這是語言能力的衰退，而手機文化和電視文化加速了這種衰退，人們只會講一些非常俗氣的問題。
像川普這種領導人，他熟悉的都和一般俗民相同，對英語的文言文所知不多，所以像是老番顛（dotard）這個文言文，可能就讓他很頭痛。
＊作者為社會觀察家。本文原刋《新新聞》1596期，授權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