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時刻─是煮酒論英雄的預約:《新新三國演義》導讀(2)

2021-01-28 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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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圖/imdb)

三國。(圖/imdb)

讀者或許要問,為什麼不話說從頭,娓娓道來,而要挑選「5分之1處」的黃道吉日?作者在玩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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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簡單!孕育對決之前的對抗,對抗之前的對立,對立之前很不對盤的對弈—以江山為棋局,處處機鋒的對話來呈現。

作者張啟疆曾在自序〈老,誤讀三國〉中提及:「有人說,整個三國時代,前半段,是曹操和劉備的主場(劉備專借別人的場子,而且不還);後半齣,是諸葛亮、司馬懿的各擅勝場。」

那位「有人」,應該不是友人,是作者自己。

顯然,張啟疆認為,曹、劉之間的戰爭,早在「煮酒論英雄」那一夜,就點燃了熊熊燹火。

不然,雨停後,怎會有「兩名大漢(關羽和張飛)手提寶劍,從(丞相府)大門衝至後院,直抵亭前」—幹嘛?擔心大哥為曹賊所害,拚死來救。

附帶一提,「火攻」是中國古代戰爭的致命武器;火的意象,更是貫穿曹、劉2大梟皇運勢的徵兆。

2人的初遇,是在討伐黃巾賊,「火焰張天,草木皆焚,旗倒營摧,哀鴻遍野」的場合:

一名細眼長髯、面白如霜的書生武將……騎著匹黑色寶馬—大宛良駒「絕影」,左眄右睞,雄霸之態,睥睨之姿,教人望而生畏。

那人的眼角餘光,從頭到腳,將劉備狠狠打量了一番,嘴角輕揚,似笑非似,隨即策馬轉身,揚長而去。

(《新新三國演義‧敢問天下英雄》)

此人是誰?教劉備心頭一緊,看倌眼睛一亮,不是白面曹操,還會是誰?

這一會,對劉備的意義是什麼?張啟疆來了一段快板:「是發現獵物的鷹眼、尋找同類的鯨唱,是煮酒論英雄的預約,是鏖戰三分國的請帖;是死敵的會前會、示現的王見王,是飛越九重顧盼自雄之際,赫見峰巒迭起、天外有天。」

還有片刻心理戲:「劉備乍見一片火海時,腦中閃過四個字:火光之災。」

這災劫,天機圖讖般的野火象徵,應驗在曹操的赤壁大敗,劉備伐吳時險些死於火燒連營……

總之,那一夜,是決定後來數十年天下大勢的「關鍵時刻」,劉備與曹操糾纏一生的「初夜」。

神話助威

如此重大的日子,難道不該「驚天地、泣鬼神」?

原著用「陰雲漠漠,驟雨將至」、「雷聲大作」,營造聲光效果。

張啟疆怎麼表現?

電光一閃,雷霆乍現,燦如白晝一瞬,又似燭龍睜眼,帶給人間詭魅的光明。

幽暗夜空狂風起,陰霾湧,暴雨將至。

一場及時雨,能澆熄神洲大陸的遍地烽火?

(《新新三國演義‧敢問天下英雄》)

堪稱金光重炮雷電交加升級版。

不只如此,為彰顯2人的帝王命格,還請來神話助威:

龍,蟒身、蜥腿、鷹爪、蛇尾、鹿角、魚鱗、口角有鬚、額下有珠。自古以來,一直是天子圖騰、皇權象徵。傳說大禹治水,得龍之助;漢武防火,而將蚩尾置頂。有鱗者稱蛟龍,有翼者為應龍,有角者名虯龍,無角者號螭龍。能隱能顯,有真有假;春時登天,秋後潛淵。又能興雲致雨、掀波作浪……哼!總之,你曹阿瞞是「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假貨,我劉玄德才是「匡復漢室」的真龍。

(《新新三國演義‧敢問天下英雄》)

再加上差點嚇死劉備的那句「今天下英雄,惟使君與操耳。」像不像犯罪驚悚懸疑劇的片頭?

不過,劉備也不是被嚇大的—雖然他這一生,備受驚嚇。

之後—或者該說「之前」,張啟疆先回頭交代「桃園三結義」以來,宦官亂政、董卓專權……種種,再接回離開曹營、四處流亡、大戰赤壁、占奪荊州、稱帝川蜀……「三國鼎立」的態勢,於焉成形。

時間結構

不論怎麼岔繞、轉接,《新新三國演義》的小說舞台,上9下9共計18章,約可粗分為4種時間:

一、群雄並起。

二、三國鼎立。

三、懿、亮之爭。

四、垃圾時間—諸葛亮、司馬懿死後到天下一統的混亂時期。

大陸版《三國》電視劇,結束在司馬懿病逝,之後的漫長數十載,一語帶過。

這部《新新三國演義》,則將「後諸葛時代」(長達46年)壓縮在下冊最後一章的下半段。

顯然,在史家、識者眼中,「三國」這齣豪華夜宴,在諸葛亮、司馬懿之後,只剩下比「食之無味,棄之可惜」(楊修語)更乏善可陳的殘羹剩飯。

甚至,站在「蜀漢」的敘事觀點(也可稱作「亮」點),將三國歷史濃縮為精華版,時間和空間都將縮限:時間短少了3分之2,從西元207年到西元234年,從三顧茅廬到諸葛禳星;空間呢?出臥龍崗,奪新野、戰赤壁、借荊州,進入川蜀,五月渡瀘,六出岐山,最後在五丈原劃下句點。

這是一齣局部時空秀,在儒家觀點的指揮棒下,拍成「限制級」的歷史劇,偏處一隅小王朝復國不成的故事。

超敘事觀點

但「王業偏安」是事實,以卵擊石是現實;北伐中原,是亂世忠臣實現不了的伏櫪美夢。張啟疆似乎意識到這種弔詭,而在下冊採用「超敘事觀點」:層層疊疊的「敘事」者(說書人、讀者、論者,也可以是天地萬物、日月星辰),在「茫茫大氣、濛濛江面、滔滔流水」的幻虛空間(向壁),彼此對話,交相詰問,化為「愕鳴驚叫的兩岸猿聲」。

誰在問?誰來答?

正確說,張啟疆設計了2名幻影人物、針鋒相對的2種聲音:吟誦聲和冷笑聲,擺盪六合,穿梭古今。

例如:

「你以為,孔明搞了一座七星壇,挑了甲子吉辰,沐浴齋戒,身披道衣,赤足散髮,裝模作樣……是要幹嘛?借東風?」

「難道不是?」冷笑聲故意問。

「不!時辰已至,他得仰聞天聽,夜觀乾象,恭領老天爺的諭旨:那曹賊固然可惡,但命不該絕,你得放他一馬。如果你是孔明,會怎麼做?」

(《新新三國演義‧向壁之一》)

這一段,是在旁敲「華容道捉放曹」的雙重設計,側擊天意、人事必須妥協的無奈心理。

又如,探討「直取荊、益」的得失:「得的是飛龍在天,失的是鳳落九泉。」

前者點出劉備「搶到開基立業之地」,但「蜀道通時只有(臥)龍」;後者是指龐統殞落。

「一在天上,一在地下;天地失衡,龍鳳不全,也就注定日後蜀漢的格局:難竟全功。」

那冷笑聲,一逕語不驚人死不休:「至少,在劉備率七十萬大軍東征時,有一位深諳兵法的軍師在旁,或者說,在『龐』,就不會犯下『火燒連營』的錯誤了。」

(《新新三國演義‧向壁之二》)

新新三國演義書封。(三民書局提供)
《新新三國演義》書封。(三民書局出版)

*作者為結廬居主人,本文選自張啓疆著《新新三國演義》(三民書局)導讀,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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