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有病怎麼教學生?」教職員自殺案年年創高 壓力爆表卻不求助

2020-12-30 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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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教育部校安統計,107學年度高中以下教師自殺、自傷件數從過往的17、18件規模增加為28件,是否成為趨勢也令教育界人士憂心。示意圖,非新聞當事人。(資料照,新北市教育局提供)

根據教育部校安統計,107學年度高中以下教師自殺、自傷件數從過往的17、18件規模增加為28件,是否成為趨勢也令教育界人士憂心。示意圖,非新聞當事人。(資料照,新北市教育局提供)

教育是百年大計,然而第一線教師往往夾在學生、家長、校方之間有苦難言,如果老師沒獲得足夠支持,又要如何肩負教育責任?對此教育部推動教師輔導諮商服務,希望成為教師助力。然而在現有人力、資源落差下,不僅出現可能教師與學生輔導資源混用情況,在社會對於尋求心理協助仍污名化,及教師特殊身分下,有多少老師願意尋求協助,也令教育、心理人士充滿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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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者,所以傳道、受業、解惑也。」老師這個身分自古以來便被寄予厚望,然而在宏大願景之下,除了職場上的教學壓力、人情考驗外,老師當然也面臨家庭、情感等困難。根據教育部校安統計,107學年度高中以下教師自殺、自傷件數從過往的17、18件規模增加為28件,是否成為趨勢也令教育界人士憂心。

20201227-SMG0034-E01-高中以下學校教職員、學生自殺自傷統計
 

1名公立學校教師W(化名)無奈表示,這幾年來除了教學方法要不斷改變之外,另一個壓力也來自於這幾年青少年心理問題日益嚴重,每每有學生因為情緒、情感發生意外,教師自責之外,還要面對上級要求加強關懷學生的要求,「雖然知道這是老師的職責,但有時候我們自己也分身乏術了。」

去年6月於立法院通過的《教師法》修正草案中,規定高中以下學校主管機關,應建立教師諮商輔導支持體系,提供教師個別諮商、團體諮商等協助。對此,教育部國教署已於今年9月發布要點,透過補助經費補助方式,由各縣市政府自行規劃作法,並於明年上路協助教師。

「學校老師諮商需求不少見」

過去已有相關團體不斷倡議設立教師輔諮體系,心理諮商師公會全國聯合會秘書長林上能,便以自己過去在學校擔任8年輔導老師的經驗指出,學校老師面對這幾年的教育變革,諮商需求並不少見。

新北從軟硬體面雙管齊下推動數位學習,108、109年投入5億元,校校都有智慧教室,每50班1間,共建置455間,為全國最多。(圖/新北市教育局提供)
心理諮商師公會全國聯合會秘書長林上能指出,學校老師諮商需求並不少見。示意圖,非新聞當事人。(資料照,新北市教育局提供)

林上能表示,如今老師在教學上,跟過去1本教材教到底的教法已經不同,班級經營又要面對20至40個背景不同的學生,還有來自行政端跟家長的壓力,「有時候學生有特殊困難,需要跟家長溝通,但家長要上斑,只能等下班再聯絡,變成老師要24小時on call,面對這些變化、衝擊的壓力都需要關注。」

「遇不適任教師、是否續聘等問題,輔導老師面臨兩難」

「過去確實有不少學校老師,會私下來尋求協助。」林上能指出,但老師到輔導室尋求協助,除了要擔心遭受異樣眼光外,也會擔憂校內人際關係、派系問題,而無法真誠敞開心胸,再者如果遇到不適任教師認定、決議是否續聘等問題時,輔導老師也可能面臨兩難,因此確實需要另外設置輔諮體系。

但是,目前教育部開放教師輔諮可與縣市學生輔導諮商中心(輔諮中心)合作,林上能擔憂,除了教師、學生需要的支持不同外,也會產生衝突。「假設學生有憂鬱症,老師為此很痛苦去尋求協助,輔導人員的角色就會很複雜。」林上能呼籲教育局處,可跟心理諮商所等機構簽約,讓老師可以自行預約諮商,在預約機制上也需兼顧保密性。

「青少年輕生自殘趨勢增長,輔導人力不堪負荷」

在衝突之外,人力、資源落差更是實際執行的大問題。目前在校園3級輔導機制下,初級輔導由全體教師負責,2級輔導則由輔導教師進行,而若校內機制已無法協助學生問題,便會轉介由輔諮中心協助,透過心理師、社工到各校支援,然而近年在青少年輕生、自殘趨勢不斷增長下,輔導人力已不堪負荷。

以台東縣為例,台東公立高中職、國中小達117所,輔諮中心加上主任僅10名人力,面對幅員遼闊、校與校之間動輒1、2小時車程的情況,教育處長林政宏表示,目前輔諮中心人力已經吃緊,如果未來還要服務老師確實有疑慮。

金門縣教育處長羅德水也表示,金門縣從106學年度起已經提供教職員工短期諮商,到今年已有約10多位教師接受諮商服務,皆是由輔諮中心人員進行,他知道師生不能共用資源的呼籲,但離島人力資源不足,從台灣外聘心理師過來,成本、交通都是問題。

20170508-全教總「教師退撫逐條審查 朝野委員應嚴審並接納建議」記者會,全教總副秘書長羅德水。(甘岱民攝)
金門縣教育處長羅德水(見圖)表示,金門縣從106學年度起已經提供教職員工短期諮商,到今年已有約10多位教師接受諮商服務。(資料照,甘岱民攝)

羅德水指出,其實小縣市都同樣面臨資源問題,金門輔諮中心的專輔人力共有7位,是靠《離島偏鄉條例》才能補到比較充足,目前也是在人力可調配的狀況下提供教師服務,縱使未來可以跟教育部申請經費,「但依照目前規定,金門每年只能申請到10萬補助,只夠請1位本島心理師每個月來1趟,根本起不了效果!」

羅德水說明,目前教育部的補助基準,也是以正式教師員額計算,縣市政府如果要提供代理、代課教師相關服務,都需要自籌財源。

雲林縣學生輔諮中心主任陳雪梅坦言,雲林的諮商所、心理師不多,難以跟諮商所簽約提供協助,目前雲林輔諮中心有11位心理師輔導學生,會另外聘請10至12名人力提供教師支持,也會跟成大醫斗六分院、台大醫雲林分院等鄰近醫療院所合作。

月美國小外師Kevin Khalili教學實況(圖/高雄市政府教育局提供)
近年青少年輕生、自殘趨勢不斷增長下,輔導人力已不堪負荷。示意圖,非新聞當事人。(資料照,高雄市政府教育局提供)

陳雪梅表示,理想上當然會盡量將師生分開,但她也坦言,「要完全切乾淨很困難」,有時候碰到師生衝突等特殊情況,就會需要輔諮中心支援,另外由於中央經費會有年度結算的問題,到12月時,恐怕也會因為經費不足,需要動用輔諮中心協助。

南投縣教育處學務管理科科長黃懷瑩表示,目前初步構想也是跟學生輔諮中心合作,若有需求才會額外申請經費,未來教師是跟學管科窗口申請,再由學管科聯繫輔諮中心派案,而目前評估一開始會有諮商需求的老師僅有1案,其他透過校內同儕支持就可以解決,要看運作之後的狀況再決定。

林上能呼籲,主管單位需要盤點各縣市的輔諮中心能量,當大家意識到可以尋求協助時,未來需求也會提高,主管機關務必盤點相關需求,現在各地普遍人力不足,未來還要應付老師的狀況不敢設想。

「遠距離諮商可以提供更多彈性」

對於離島、偏鄉地區在人力方面的困難,林上能則指出,衛福部已經在去年放寬遠距諮商,心理師可透過網路、電話等方式遠距諮商,主管機關可以跟能做通訊諮商的機構合作,教師面談過幾次之後,就可進行遠距離諮商,這可以提供更多彈性。

林上能指出,目前規定要年滿18歲才能進行通訊諮商,但其實在離島、偏鄉學校裡,很多未成年個案有此需要,主管機關如果能提供一點彈性,或許可以幫助到更多學生。

20201219-台北市教育局19日舉辦「2020臺北國際文憑教育論壇」,高中職學生出席。(盧逸峰攝)
目前規定要年滿18歲才能進行通訊諮商,但離島、偏鄉學校裡,很多未成年個案有此需要。示意圖,非新聞當事人。(資料照,盧逸峰攝)

「是否會透露隱私才是老師們最擔心的部分」

諮商體系如何設立是一回事,另外老師如何求助也是一回事。教師W表示,其實是否會透露隱私,才是老師們最擔心的部分,「會不會被學校知道後,反倒變成考評的依據?」如果是經過校方或者教育局處的管道,都會讓老師擔心會留下記錄影響未來人事。

W更擔憂,倘若老師尋求諮商的事情被家長知道,在目前社會對於心理諮商仍充滿誤解下,恐怕也會被質問「老師自己心理都有病,要怎麼教學生?」

林政宏指出,申請教育部經費上的困難,便是難以預估會有多少個案需求,「相較於學生,大人的病識感往往較低,不見得會來尋求協助」,在公部門運作上,如果經費申請下來卻沒有執行,也會面臨困難,要等實行之後再看是否要外聘人力協助。

「老師擔心尋求協助會不會被當成不適任教師?」

對此問題羅德水無奈談到,諮商輔導支持還是要靠教師自覺,如果老師個人沒有意願、沒有病識感,或擔心被曝光而不願尋求協助,學校也愛莫能助,「我們擔心的是老師不信任,老師也會擔心尋求協助,會不會就被當成不適任教師?」

羅德水說明,雖然已經講清楚不會跟人事考評劃上等號,仍有老師會不敢求助,特別是離島、偏鄉人際網絡非常綿密,老師也會擔心被人發現後,遭到異樣眼光看待。羅德水呼籲,「老師也是一般人,當然也會有自己或職場上的問題」,希望慢慢建立互信、讓大家敢求助後,可以更明確評估相關人力、經費需求。

「大家對於助人者常有不合理期待」

林上能呼籲,老師常被大眾認為有一定能力跟位階,應該有自我調適的能力,但這就像大家常認為諮商師、心理師、社工如果自己也需要諮商,又怎麼能幫助人,「大家對於助人者常有不合理期待」,目前的教育環境以及文化,不允許老師表達脆弱與困難,但其實各行各業都有壓力,都有尋求協助的需求。

新新聞176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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