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字幕的京劇卻讓戰鬥民族落淚?他們「敲打」出《木蘭》真摯靈魂

2017-09-13 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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睽違4年,由國光劇團與朱宗慶打擊樂團攜手合作的擊樂劇場《木蘭》,自俄羅斯凱旋而歸後,將再度重現於國人眼前。(朱宗慶打擊樂團提供)

睽違4年,由國光劇團與朱宗慶打擊樂團攜手合作的擊樂劇場《木蘭》,自俄羅斯凱旋而歸後,將再度重現於國人眼前。(朱宗慶打擊樂團提供)

那個人,他站在廣場,看起來很嚴肅,他的聲音很大:
「去不去?」
「什麼時候回來?」
「可汗有令,去不去?」
「怎麼回來?」
「家有男丁者,不論長幼、四肢健全行動無礙者。」
「我去!阿爺、阿娘,我不怕,我要去!」

花木蘭代父從軍的故事,在中文世界可說是家喻戶曉,也一度因迪士尼的改編電影,而隨著劇中配樂〈男子漢〉而在台灣民眾心中烙下難以忘懷的回憶。而這樣的一齣經典,在「安能辨我是雄雌」千年之後,透過京劇與打擊樂的呈現,再度綻放出全新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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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國光劇團導演李小平與朱宗慶打擊樂團所合作的擊樂劇場《木蘭》始於2010年,顛覆了傳統花木蘭故事「忠、孝」為主的敘事形象,並以打擊樂搭配京劇,形成跨界的全新嘗試,而在經歷3年後,2013年的新版《木蘭》更將兩種元素徹底融合,把原來無法以打擊呈現的段落重塑,朱宗慶樂團資深團員吳珮菁便指出,新版的《木蘭》讓觀眾「已經分不清楚誰是演員、誰是演奏家了」。

20170907-朱宗慶打擊樂團專訪,首席吳珮菁。(顏麟宇攝)
吳珮菁指出,新版的《木蘭》讓觀眾「已經分不清楚誰是演員、誰是演奏家了」。(顏麟宇攝)

新版《木蘭》的成功,當年不但在台灣博得連綿好評,今年更應俄羅斯契訶夫國際劇場藝術節之邀,至莫斯科莫索維特劇院演出,打破語言的藩籬,讓海外觀眾紛紛獻上最懇切的掌聲與淚水。如今,從海外凱旋歸來的《木蘭》將再度把4年前的感動,再度重現國人眼前!

為讓喜愛《木蘭》的老朋友,以及對本劇感到好奇的新朋友更加了解,《風傳媒》專訪朱團資深團員、以擊樂形式呈現「擊樂木蘭」的吳珮菁,以及飾演「小木蘭」、隸屬於朱團二團的李玠嫻,讓他們來解說《木蘭》一劇中各種細緻的匠心獨具。

「能感受她的感受」 呼吸著同一節奏的兩個木蘭

《木蘭》劇中最大亮點之一,便是由吳珮菁詮釋的「擊樂木蘭」與京劇名伶朱勝麗的「京劇木蘭」二者和一,產生主要的木蘭角色形象。對此吳珮菁提到,她們兩人進行了很多次的排練,到兩人在台上時,呼吸是能完全一致的,即便眼神看不到彼此,心靈仍然能契合,也讓她的音樂能一直跟著對方。

2017-09-09-擊樂劇場《木蘭》2013年版劇照,由京劇名伶朱勝麗飾演的「京劇木蘭」(右)與朱團首席吳珮菁的「擊樂木蘭」(左)互相輝映02。(朱宗慶打擊樂團提供)
《木蘭》劇中最大亮點之一,便是由吳珮菁詮釋的「擊樂木蘭」(左)與京劇名伶朱勝麗的「京劇木蘭」(右)二者和一,產生主要的木蘭角色形象。(朱宗慶打擊樂團提供)

但吳珮菁也認為,這部分其實沒有那麼難,呼吸的感覺、情緒的張力磨合到了就到了,甚至在木蘭決定代父從軍、趕赴沙場的《 離鄉》一段,她自己也常演著演著,便落下眼淚,很能領會不知會不會從此一去不回的焦躁,「能夠感受她的感受,因為我們都是木蘭」。

長棍擊出征伐戰陣 團員操演「把身體都逼到極限」

而作為擊樂家,在碰上對於身段、肢體極為要求的京劇藝術時,會遭遇怎樣的衝擊呢?吳珮菁表示,最初大家在肢體方面的表現,都比國光劇團老師們所想像的差很多,為了呈現「十八棍」等京劇功夫,團員一開始也由國光副導演孫元城指導,進行許多如拉筋、蹲馬步等肢體方面的訓練,一開始也是一頭霧水,要學會用身體去記憶。

吳珮菁舉出以十八棍敲打技巧,結合打擊樂來演繹兩軍對峙的《對陣》橋段為例,指出在排練這段時,許多團員不只練到手磨破皮,甚至也有不小心碰傷、撞傷眼睛的情況。她笑著表示,在排演、訓練過程中,常常大家練完隔天都全身痠痛,手舉不起來,走路也變得搖搖晃晃的,「蹲下去撿東西就站不起來了。」

對於《對陣》一段,李玠嫻也是心有戚戚,她表示,導演當時希望大家把身體都逼到極限,才能模擬沙場上兩軍殺氣騰騰的感覺,對於年輕一輩的演員來說,不僅是身體上的挑戰,心境的模擬又是更加困難,且本段使用的長棍不是傳統樂器,要顧及節奏跟身段都是很大的考驗。

2017-09-09-擊樂劇場《木蘭》2013年版劇照,《大戰》一段以京劇「十八棍」技巧結合打擊樂手法呈現戰場兩軍廝殺。(朱宗慶打擊樂團提供)
在以長棍敲打結合打擊樂,來演繹兩軍對峙的《對陣》、《大戰》橋段中,導演希望大家把身體都逼到極限,來呈現戰場的殺伐氣氛。(朱宗慶打擊樂團提供)

此外李玠嫻也提到,她所屬的朱宗慶二團主要是以兒童劇場為主,碰上了京劇,過往習慣的肢體動作反而會變得太誇張、太過可愛化;再者以往的表演,都會要求要看著小朋友的眼睛、要保持微笑,然而到了劇場舞台上,像這些習慣都要拋掉,要學會更多的面向,不僅是側臉、抬頭,或者背對觀眾的一個轉圈回頭,都要能透過眼神展現韻味,甚至遠到坐在逃生口的觀眾都要能傳遞到。

李玠嫻並舉出她認為特別辛苦的橋段,便是木蘭小時候與村裡孩童嬉戲的「小花馬」一段,在這段中,雖然都是編排好的動作,但大家必須要呈現出嬉戲的隨興,同時對於腳步,還有呈現的面向、身體的姿態也都要注意。

「不像以往的樂團表演,是躲在樂器、躲在音樂後面,」李玠嫻指出,這次劇場型態的表演,,心理上都要真的進入,要是真的覺得自己在打仗、真的在玩遊戲、真的想家,對於年輕團員們來說,這只能透過一次次的身體訓練來達到這個狀態。

2017-09-09-擊樂劇場《木蘭》2013年版劇照,劇中使用了許多如鍋碗、筷子、葫蘆瓶等非傳統的打擊樂器。(朱宗慶打擊樂團提供)
為了呈現農村生活、軍營圍爐等情境,《木蘭》劇中也使用了許多如鍋碗、筷子、葫蘆瓶等非傳統的打擊樂器。(朱宗慶打擊樂團提供)

談到對身體語言、情緒張力的訓練,吳珮菁提到有一次,是要所有團員20、30個人一起,輪流即興詮釋各種意象,這個訓練雖然看似與《木蘭》本身無關,但後來才了解,是更內化、強化了所有人在台上呈現的素質與狀態,她提到,當時有一回是要呈現悲傷的意境,氣氛到了,真的大家一走出去就會自然地哭了起來。

「安能辨我是雄雌」 演員、樂師誰是誰?

論到樂曲的結合,吳珮菁指出,雖然已經過編劇鄭衍偉、作曲洪千惠兩位老師將打擊樂與京劇樂曲做過了融合,但在形式上,京劇慣常是由演員領導音樂,樂師要跟著演員表演的節奏來,甚至有時會因此要省略掉一些部分,而對於古典樂團習慣照樂譜跑的表演方式來說,快一點、慢一點、略過某個段落都不是容易的事,這方面也花了很多時間進行磨合。

2017-09-09-擊樂劇場《木蘭》2013年版劇照。(朱宗慶打擊樂團提供)
《木蘭》將京劇與擊樂完整融合重塑,許多觀眾看完後,已分不清究竟誰是演員、誰是擊樂家了。(朱宗慶打擊樂團提供)

吳珮菁也提到,京劇的呈現與西樂不同,要注重所謂的「精氣神」,不管是身體、腳步還是力道的拿捏,都要關注整個人呈現的狀態。她說,副導孫元城在這方面給了很多的建議,常常他示範時,怎樣的停頓、怎樣的呼吸點,一個眼神,一個氣場的展現就是不一樣。此外,許多觀賞過《木蘭》的觀眾都會說分不清誰是演員、誰是演奏者,這代表的就是他們結合得非常成功。

曾遇開演前團員病發 李小平臨陣調度穩軍心

「常常小平導演一出現,大家都覺得很帥!」談到與導演李小平的合作,吳珮菁與李玠嫻都一致贊同,他的要求儘管嚴格,卻也兼具人性,不會有不合理的要求,排練時若有做不出來的動作或場景,也可以觀察出到底是真的做不到,或者大家只是還不習慣,合作起來對演員都是舒服的。

說到李小平的領導風範,吳珮菁說,有一次在莫斯科表演的時候,某位有重要戲份的團員,在上場前的最後排練時突然氣喘發作,李小平立刻在集合演員時,臨陣指揮如何略過這位團員的戲份,並將缺漏的部分補起來,不僅讓戲能夠照常演出,更穩住了團員們慌亂的心。吳珮菁說,像這樣無論遇到什麼困難都有辦法克服的氣,是會感染大家的。

20170907-朱宗慶打擊樂團專訪,首席吳珮菁。(顏麟宇攝)
吳佩菁提到,在莫斯科表演的時候,某位戲份重要的團員在最後要上場前突然氣喘發作,李小平立刻在集合演員時,臨陣指揮如何略過這位團員的戲份,並將缺漏的部分補起來。(顏麟宇攝)

「每個人都是木蘭,大家是互相輝映的。」吳珮菁說,《木蘭》劇中的一個精神是「每個人都是木蘭」,在小平導演的構思下,所有人呈現的織度是非常高的,這也是讓她非常欽佩之處。

海外公演無字幕 「燈光一收,黑暗中傳來如雷掌聲」

而有趣的是,《木蘭》今年應俄羅斯契訶夫國際劇場藝術節之邀,前往莫斯科演出,俄方接洽單位主動提出了「不要有字幕」的要求,希望觀眾不要花心思去看字幕,將注意力集中在劇中呈現的情感。然而,一來花木蘭是中國傳統民間故事,再者本劇在時序上是以跳躍的方式呈現,在此之下,異國的觀眾在觀賞上是否會產生隔閡?

答案是不會的。吳珮菁說,不管在國內還是海外如歐洲、俄羅斯等地,觀眾的反應是很像的,都會對於京劇與打擊樂結合嘖嘖稱奇,在《木蘭》這齣戲上,細節並非觀眾的焦點,而是對藝術與情境的欣賞

李玠嫻也指出,像《對陣》、《大戰》的段落有很多旗子、大鼓等比較東方的元素,外國觀眾比較不常接觸,導演也叮嚀大家都要卯足全力,她記得第一場表演的時候,段落結束、燈光一收,一片黑暗的劇場中立刻傳來了如雷的掌聲。

《木蘭》在莫斯科莫索维特劇院(Mossovet Theatre)的演出實況。(朱宗慶打擊樂團提供)
如《對陣》、《大戰》等段落,都在海外觀眾心中留下難忘的印象。(朱宗慶打擊樂團提供)

李玠嫻認為,即便沒有字幕,而外國觀眾對木蘭的劇情可能也不了解,但像傷心、快樂的情感是大家都會有的,不會產生隔閡。她也提到,甚至有一次結束後收完場,已經過了好幾個小時了,走出戲院還是遇到在等著合照的觀眾。

最後,談到對整齣《木蘭》的哪一個橋段最有感觸?兩位老師的答案都是木蘭決定代父從軍的《離鄉》的段落。

《離鄉》千迴百轉訴決心 觀者無不淚沾襟

「我不知道,偽裝是不是逞強?我不知道……」

「走吧。走了吧。心無窒礙……心無窒礙!來把人頭摘!」

「那就是人啊。」吳珮菁說,她從2013年參與現在,最喜愛的一直都是這一段,詮釋「京劇木蘭」的朱勝麗老師有很豐富的人生體會,她在這一段的呈現上非常細膩,有很大的體會空間,而這一段中,木蘭回想著幼時的種種,回想著跟大哥一起抓燕子,一路上情感不斷堆疊,卻又在高潮之處突然嗄然而止,與《對陣》、《大戰》直線式的舖陳不同,裡頭有著千迴百轉的糾結。

2017-09-09-擊樂劇場《木蘭》2013年版劇照,劇中以低音弓弦拉磨木琴琴版,突破擊樂限制,產生如弦樂的效果。(朱宗慶打擊樂團提供)
為了呈現哀傷綿延的氣氛,《木蘭》劇中也以低音弓弦拉磨木琴琴版,突破擊樂限制,產生如弦樂的效果。(朱宗慶打擊樂團提供)

李玠嫻則說,當初看13年版本時,最有感觸是描述陣亡將士葬禮的《魂歸》一段,看到木蘭父母出現的地方,而此次參與演出後,因為自己有一段是要模仿朱勝麗在《離鄉》的動作,所以特別關注這一段。她說,以前不明白這段這麼美,後來每每在側台看,感受到全場團員的氣凝聚在一起,都會被氣氛感動的咬緊牙落淚,甚至有一次還哭得差點忘記準備下一幕的道具。

本次擊樂劇場《木蘭》重回台灣巡演,將於11月9日起,於台北台灣戲曲中心、台中國家歌劇院、高雄至德堂,喜愛國光劇團、朱宗慶打擊樂團的舊雨新知,皆可上兩廳院售票系統查詢場次、購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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