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對抗新冠中該學到的教訓:《世紀病毒COVID-19》選摘

2020-10-20 04: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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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冠疫情已經告訴我們事實、證據和誠信有多重要,而非密而不宣、意識形態或痴心妄想。(資料照,美聯社)

新冠疫情已經告訴我們事實、證據和誠信有多重要,而非密而不宣、意識形態或痴心妄想。(資料照,美聯社)

第一個借鑑是:我們需要一個高層級且具權威性的體系,將各國與各個國際機構組織在一起,合作對抗疾病,如此一來不會再有人試圖隱瞞令人憂心的疫情,眾人從一開始就共同合作。在傳染病原尚可圍堵時,至少我們需要可以早期偵測到群聚個案的監測系統—在更多地方設置像中國在 SARS 過後裝設的電腦警示通報系統或類似系統,將是很棒的起步,尤其如果這些警示能夠廣為分享的話。稍後我們再來討論可能的作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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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世界需要開始認真看待全球大流行的威脅和科學家的警告。新冠病毒就是一個大威脅。至於科學家,他們的警告會不會被認真看待永遠取決於人們是否願意面對現實,以及政府是否清廉。但是我們至少能希望一般人更願意把科學家的話聽進去,因為新冠疫情已經告訴我們事實、證據和誠信有多重要,而非密而不宣、意識形態或痴心妄想。

理解新冠肺炎如何出現之後,第二章大致介紹了新興病毒。截至一九六○年代,我們已經以社會繁榮和疫苗擊敗多數傳染病,隨後我們就從預防傳染病所必須的公衛投入上撤資,即使一九八○年代愛滋病敲響警鐘,一九九二年美國科學家預警將出現更多新病毒,以及到了二○○八年有證據支持人類從野生動物身上感染到人畜共同傳染病的機率愈來愈高。世衛組織曾列出一份最令人憂心的病毒清單,包括冠狀病毒和諸如伊波拉和立百病毒之類的可怕病原,我們可據以製造疫苖和診斷檢測。但到目前為止,可派上用場者極少。

「巴黎是光之城,保持開放」。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重創法國,政府封鎖措施引發民怨(AP)
「巴黎是光之城,保持開放」。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重創法國,政府封鎖措施引發民怨(AP)

我說新冠肺炎是一場原本不應該發生的全球大流行。其實從一九九二年開始,科學家就不斷提出愈來愈多有關全球大流行風險的警示。但怎麼會一方面警告說某件事將會發生,然後又說它不應該發生呢?

道理很簡單,這就是警示的目的。我們對於警示沒有採取足夠的行動,而且警示已經不少了。一九九五年我寫過一則報導,主題是:「我們承受得起不去追蹤致命病毒的風險嗎?」內容則是有關在中非爆發伊波拉疫情之後,世衛組織用來監測新興傳染病的一個計畫;不過世衛會員國當時沒有核准足夠的計畫經費。(原注6)我們原本有可能做得更好嗎? 我們當然有可能把監測和因應系統都做得更好。一九九五年之後,各國對於這類系統的資助意願提高了一些,但仍嫌不足。

第二個借鑑是:現在就必須改善監測和因應系統,首先大幅增加新興傳染病的監測,第二是投資對抗已知威脅性病原的藥物研發、疫苗和診斷技術。千萬別因為冠狀病毒肆虐就忽略了立百病毒及其他病原,尤其是立百病毒。

冠狀病毒被世衛列入優先提防的病毒清單,原因是十七年前冠狀病毒家族搞得天下大亂。這可是一大警示了。我們在第三章看到爆發冠狀病毒疫情的三個響炮:SARS、 MERS、SADS。各國顯然沒有學到SARS 帶來的兩大教訓:保護醫護人員,以及出現新的傳染威脅時要立即告知全世界。二○○三年至今,我們對於疫情通報已經有所進展,但還不夠,看看中國怎麼處理新冠疫情的。我們對抗病毒的方法也一直受到資本主義的問題所左右。即使出現各種警訊,我們依然沒有開發出任何冠狀病毒療法,因為在SARS 被終結之後,這樣的療法顯然沒有巿場。不求獲利而謀公共利益的藥物生產方式可能會再次出現,而且這麼做正是時候。

第三個借鑑:首先是儲備醫療庫存。我們必須提供個人防護裝備給醫護人員,SARS 應該已教會我們這件事,而新冠肺炎則逼得我們不能忘記。除了足量的庫存,我們必須能夠在短時間內提升生產力。如果在這麼多國家的許多醫護人員因新冠病毒喪命後,我們連這一點認知都沒有學到,我只剩絕望了。我們都應該感到絕望。

新冠肺炎疫情肆虐,古巴醫護人員赴全球各地進行「醫療外交」(AP)
新冠肺炎疫情肆虐,古巴醫護人員赴全球各地進行「醫療外交」(AP)

再者是開發新療法。利潤驅動的巿場可以達成很多很棒的事,不過並非所有事。我們要停止仰賴巿場做到唯有政府才做得到的事,開發公共利益所需的產品,包括新的抗生素、人人負擔得起的疫苗和更好的呼吸器,因為呼吸性病毒永遠是我們最大的威脅之一。美國曾嘗試這麼做卻失敗了,(原注7)當時的巿場力量再次贏過公共利益。

數十項計算結果顯示,花在噴射戰機或核武的支出,與開發、生產及儲備醫療必需品的費用相當,而前者顯然各國都負擔得起。

那麼何不從源頭就根除這些病毒,或者至少對這些源頭多加了解,才能知道來者何人呢? 第四章我們檢視過蝙蝠、了解牠們為何帶有這麼多病毒、為何殺死蝙蝠是糟糕的想法,以及中國科學院武漢病毒研究所不但在某個洞穴的蝙蝠身上找到與SARS 病毒具有相同基因序列的病毒,也發現與後來的新冠病毒很像的病毒。於此同時,美國一個實驗室發現,這些直接來自蝙蝠的病毒會讓植入人類ACE2 蛋白的老鼠生病,而且它們可以入侵人類細胞。

在這篇發表的科學論文中,研究者直白地提出警告:這些病毒具有造成全球大流行的可能性。但看來沒有人採取任何行動,除了與武漢病毒研究所合作的美國政府研究計畫再次獲得了資助—不過在疫情大亂時冒出缺乏證據的指控,指稱新冠病毒其實是從實驗室裡逸出的,這項資助再次被取消。

各懷鬼胎的評論者抓著那些實驗室發出的警告,反而把疫情蔓延歸咎給實驗室,簡直就像遷怒信差的病毒版。值得注意的是,那些實驗室進行這些研究不下十五年,沒有出過任何問題。此外,棲息在湖北省的蝙蝠與帶有病毒的蝙蝠屬同種,而城裡也有蝙蝠,甚至蝙蝠糞便在中國被廣泛用於製作眼藥。這些看來像是更高的風險。

第四個借鑑:當不喜歡出風頭也不喜歡把話說死的科學家一反常態,開始大聲疾呼威脅將至時,我們必須把他們的話聽進去並且採取行動。我相信當氣候變遷導致作物大規模歉收、城巿不再宜居以及出現前所未見的難民潮時,人心終究會明白的。當然,到了那時候再採取行動就太晚了。

這就是新冠肺炎本來不應該變成全球大流行的最終理由。我們在病毒從蝙蝠跳至人類身上時,不一定能夠控制它的傳播,但是它本來不該跳到人類身上的。十五年前我們所知道的資訊,足以教我們開始避免蝙蝠以及蝙蝠製成的產品,以及任何可能傳遞蝙蝠身上各種病毒的東西。而且根據我們現在所知的科學,新冠病毒來自蝙蝠,

不是麝香貓,不是穿山甲,不是狸貓,當然也不是蛇(這從來就不是有效的科學主張)。(原注8)它來自蝙蝠,很多其他病毒也一樣。

不過我們需要蝙蝠,因為生態系統的許多部分都依賴牠們,特別像是全球的重要資源雨林,更別提我們的糧食作物。我們應該給蝙蝠足夠的空間。我們當然不應該在牠們的棲息地附近設置農場,而且或許我們應該對無法避免會接觸蝙蝠的人進行疾病監測及醫療照護,以便在任何病毒跳到人類身上時迅速把它揪出來。不過其實要抓到從蝙蝠身上跳到人類身上的病毒並不容易。我們真的要給蝙蝠空間。放手吧!

我想要提供一個與此有關的建議。傳統非常重要,傳統醫學也很有價值,不過或許我們可以考慮不再使用蝙蝠糞便來治療眼疾。並不是因為它是糞便(事實上西方醫學正在認識中國的療法),而是基於我們現在對蝙蝠病毒的認識。中國民眾要求中國藥典及傳統中藥房禁用這個療法有其道理,有更安全的方法可以獲取維生素A。

我不確定在人們以蝙蝠糞便為藥時,為何還有人會假設說新冠肺炎的出現,是蝙蝠病毒透過某個「中介」或是從實驗室逸出而得以傳播。的確,糞便裡的許多病毒在乾燥後可能會消失,但是每一次都會完全消失嗎? 即使糞便乾燥後代表使用者沒有風險,但收集和處理糞便的人仍有風險,而且他們一樣可以傳播病毒。至少到了二○二○年五月,網路上的有些傳統中藥供應商「因新冠疫情」而停止販售蝙蝠糞便,這個事實顯示人們已經體認到它的風險。

新冠肺炎病毒起源眾說紛紜,各方將矛頭指向中國武漢華南海鮮市場(美聯社)
新冠肺炎病毒起源眾說紛紜,各方將矛頭指向中國武漢華南海鮮市場。(資料照,美聯社)

不只中國,世界各地都在設法整頓活體動物巿場、野味巿場及野生動物巿場。但仰賴果蝠以攝取蛋白質的非洲人民則陷入兩難,對此我們只能以尊重及更多研究加以因應。無論中國巿場是否是新冠病毒的來源,巿場裡確實藏了許多其他病毒,特別值得注意的是禽流感病毒—中國科學家就是在巿場裡發現它,他們已經呼籲關閉這些巿場以阻止疫情擴散。中國以外的其他地方也應該要整治提供生鮮的傳統巿場這類巿場具有悠久傳統,但是它們無法置外於現代密集農業、巨型城巿,以及高度連結的世界,因此巿場裡不同物種之間交換病原的風險大增,包括人類。我們可以尋找安全提供這類貨品的方法。

至於流感,我們在第五章檢視了這個已知將會上演全球大流行的病毒,以及它如何傳播,還有二○○九年豬流感全球大流行如何讓世衛飽受抨擊,從而也讓世衛更加難以對新冠疫情做出適當的回應。許多國家陷入與新冠肺炎的困鬥,因為他們的全球大流行因應計畫只針對流感,而其因應方式不太一樣。然而,我們仍然需要這些計畫(及更多計畫),即使只是為了禽流感,因為禽流感具有高致命性,可能在人類身上引爆疫情;它的高死亡率讓新冠肺炎的危害看來就像一般感冒。不過或許下一個贏得遺傳樂透的病毒,是一個相對輕症的全球大流行流感病毒,對此我們也必須有所準備。世衛組織的官員曾建議,對於流感全球大流行,或其他該組織判定必須緊急宣告的疫情,我們需要依照不同嚴重程度做出不同的反應。值得謹記的是,無論病毒一開始如何,我們都無法預測它未來會如何演化。

針對禽流感病毒是否會造成全球大流行的研究,衍生出實驗室風險的爭議,這件事顯示我們對於高封閉實驗室(high-containment labs)的監測應該更密切、更透明化也更國際性。如前述,二○二○年四月就發生一起類似爭議,當時美國資助武漢的蝙蝠冠狀病毒實驗室的研究經費立即被中止。

實驗室的首席科學家石正麗曾說過,新冠病毒的基因序列不吻合他們做過的任何基因定序。(原注9)如果有人違反嚴密保護措施的規定,理論上來自蝙蝠採樣或活體蝙蝠身上的未定序病毒當時即可能感染人。而類似病毒曾經感染居住在蝙蝠群落附近的一般人,我們也看到病毒可能感染採集、販賣和使用蝙蝠糞便的人。這似乎是目前最大的風險。

實驗室保存了詳盡的紀錄。如果他們與造成感染有任何關係,就可著手進行調查,而世衛正提出這樣的要求。對於這類實驗室,我們需要一個監督與問責的透明化與國際性系統,對於是否值得冒風險進行研究,也必須有公開且國際性的決議過程,

以確保實驗安全進行,以及當發生問題時也不會有人任意指控。此刻我們迫切需要科學,但若風險是全球性的,管控和責任也必須是不分你我的。

有件事是確定的:新冠病毒不是實驗室製造出來的。二○二○年三月,一項分析報告發表於備受敬崇的《自然醫學》(Nature Medicine)期刊上,科學家們承認以目前所知尚無法製造出這樣的病毒,他們甚至猜也猜不到新冠病毒用來附著於人類細胞的蛋白質結構竟然效果如此之好。(原注10)事實就是這樣。

*節錄自《世紀病毒COVID-19:不該爆發的全球大流行病,以及如何防止下一場浩劫》,作者為黛博拉•麥肯齊(Debora MacKenzie),為國際知名戰疫記者。擔任《新科學人》(New Scientist)及其他相關平臺記者超過三十年,主要報導領域為新興傳染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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