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讓時間動起來──鐘錶修復師-《我在故宮修文物》書摘

2017-07-31 0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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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脫於物質層面,專注於工藝的價值。盛世收藏的喧囂,對照出手藝人的本真,所以面對收藏家也好,富麗堂皇的商業會場也好,王津既不逢迎也不失落,他知道自己是誰。這大概是故宮中一個普通的鐘錶修復師成為網路男神的真正原因:在塵土飛揚萬眾創業的年代,在網路把成功者更粗暴更快速地推到我們面前的成功學的時代,人們內心仍然渴望一些更加長久不變的事物,像海水泡沫下的岩石。王津在故宮西三所鐘錶室的這間屋裡度過了近四十年,像他這樣的修復師在故宮還有很多,他們的職業生涯,一輩子只做一件事的定力與專注,隱隱安慰了這個變幻莫測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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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錶是故宮博物院中非常特殊的藏品,堪稱世界博物館同類收藏中的翹楚。(新經典文化提供)
鐘錶是故宮博物院中非常特殊的藏品,堪稱世界博物館同類收藏中的翹楚。(新經典文化提供)

從神武門進,順著建福宮西牆拐進一個長夾道,穿出去,就到了文保科技部所在的西三所,這是故宮博物院整個工作區唯一設有門禁、須刷卡進入的部門。

西三所與壽康宮只有一牆之隔,這個在很多宮廷劇中屢屢出現的院落,是野史和傳說中清朝冷宮的所在地。因為年久失修,灰瓦紅牆慢慢失去了原有的光澤,但是不經意間,棟樑上明代的彩繪得以保留,與清代的明豔繁複相比,它們更為簡約清麗。

小院裡綠植蔥蘢,有木器組史連倉父親種下的棗樹,金石組惲小剛種的君子蘭,漆器組閔俊嶸的漆樹,摹章組沈偉的玉米和茄子,以及清代的杏樹與棗樹。小院也生態豐富,文物部門不加班,五點下班以後,巨大的空間留給了動物,有興許是御貓後代的流浪貓、黃鼠狼、還有木器組收養的各種鳥。每天,青銅器修復師王有亮和摹章高手沈偉自覺地擔當起餵貓職責,連《我在故宮修文物》的劇組人員都知道,想逗貓,可以去摹畫室所在的第四進小院找找看;而木器組屈峰雖貌似委屈地抱怨收留了許多「別人養著養著不要了送給我們,最後慢慢養著養著就成負擔了」的動物,但下班時他不會忘記拎鳥籠回屋,否則「第二天你可能見到的只有幾根毛」。

每年五、六月份,御杏樹上的青杏慢慢變成了甜軟的蜜黃色,年輕人暗暗興奮起來:又可以打杏了。但二○一五年是故宮博物院建院九十周年大展,每個組都領有大量修復任務,滿樹的杏子熟了無人採摘,密密麻麻地落了一地,引來黑壓壓的螞蟻。一個清晨,上班前的一刻鐘,木器組的人領頭,辦公室的姑娘拿出了蓋文物的強韌度白紙來接著,工人登上梯子打下來許多黃杏。大家嬉笑著來分,沒趕上的還特意來要。

這是西三所難得的喧聲笑語時刻,隨著八點鐘的到來,這裡像被施了魔法的空間,時間、人聲,都凍結起來。

「靜」,是這裡給人最深的印象。在鐘錶室採訪王津,除了我們的說話聲,就只有自鳴鐘整點報時的鐘鳴,悠揚,悅耳。他的徒弟亓昊楠安靜得彷彿不存在,雖然他明明在房間另一隅修理鐘錶。「靜」,變成一個整體的氣場,人不由自主也靜下來,感覺大聲說話、用力走路都顯得浮躁。那一瞬,你突然明白這裡的人反覆提到的「磨性子」、「靜下心」、「沉住氣」是什麼意思。任何一門宗教都把修靜入定、獲得專注作為入道的途徑,靜者心不妄動,專注已包含身心合一,修道如此,修文物何嘗不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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