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大暑、立秋間，鬧騰了數日的信息終告確定，李登輝以九八高齡過世，比郝柏村晚了四個月，郝是一百零一歲登遐，二人昔日在政壇上的恩怨糾結俱了。我們以前講豫卦第四、五爻間的矛盾時，曾戲稱怨憎會讓人長壽，所恨之人沒死，自己決不甘心先走，期望爭得最後的勝利。毛與蔣隔一年多去世即為顯例，當時就預言李、郝二人多半亦如此，果然言中。稍前國民黨大老邱創煥亦以九六高齡壽終，當年所謂期待關愛的眼神傳誦一時，是非成敗轉頭皆空。
豫卦第四爻爻辭：「由豫，大有得。勿疑，朋盍簪。」《小象傳》：「志大行也。」為上卦震動之主，下臨下卦坤之廣土眾民，意氣風發，魅力冠絕全場。第五爻雖居其上，陰虛實力不足，壓制不住頗受威脅，爻辭稱：「貞疾，恆不死。」《小象傳》：「中未亡也。」四爻就是五爻的心腹大患，卻能勉強維持平衡，帶病延年，亦無大礙。五爻爻變為萃卦，菁英相聚也是緣分，還能湊合就由時間來決定最後的吉凶禍福。「貞疾恆不死」一詞頗堪玩味，以醫護養生來看，可能蘊含長壽的奧秘。《老子》稱：「死而不亡者壽。」中氣綿綿若存，歷劫不毀，是這樣嗎？
這麼說來，若以預防醫學的觀點看豫卦，絲絲入扣。所謂預防勝於治療，第二爻爻辭：「介于石，不終日，貞吉。」《小象傳》：「以中正也。」蔣的名號由此而來。爻變為解卦，遵養時晦，動靜皆宜，事先化解百災病痛。《繫辭傳》孔子對此爻高度讚美：「知機其神乎！君子上交不諂，下交不瀆，其知機乎？機者，動之微，吉之先見者也。君子見機而作，不俟終日……介如石焉，寧用終日？斷可識矣！君子知微知彰，知柔知剛，萬夫之望。」顯然這也是傑出領袖應具備的條件，超前部署，知機應變。蔣先生原名志清，後取此名號，顯然顧盼自雄。豫卦英譯為Enthusiam，行事擅於提出願景，激勵部屬奮發前進，充滿了Passion and Action，以及吸引人追隨的charisma。卦辭：「利建侯行師。」隨時組訓，教戰備戰。《彖傳》讚稱：「豫之時義大矣哉！」預測、預備、豫樂，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不飛則已，一飛衝天。豫卦爻變解卦，《彖傳》末亦稱：「解之時大矣哉！」總之，Timing is everything！
庚子年世勢變動劇烈，天災人禍各處肆虐，著實令人惴慄難安。一些流傳已久的預言圖書又復激發討論，北宋邵康節的《皇極經世》與唐代袁天罡、李淳風的《推背圖》，吸引不少人注意。《推背圖》第四十象為山風蠱，讖曰：「一二三四，無土有主，小小天罡，垂拱而治。」頌曰：「一口東來氣太驕，腳下無履首無毛，若逢木子冰霜渙，生我者猴死我雕。」最令國人迷惘。如果照某些人說的那樣，庚子到癸卯間會發生些甚麼大事？1995閏八月時鬧騰過一次，而今病毒流行，中美新冷戰，兩岸關係緊張，2020-2023年間會有驚天之變嗎？
單從卦序來看，豫卦二爻中正介石，如果象徵1925-1949那個時代，之前為謙卦，其《大象傳》稱：「地中有山，謙。君子以裒多益寡，稱物平施。」豈非1912-1925中山辛亥革命後的民國世界？斯人辭世時念念不忘的「和平奮鬥救中國」， 正是勞謙君子治平的宏圖。豫卦建侯行師，恰合黃埔建軍東征北伐之象，時代氛圍有了變化。
豫卦之後為隨卦，天下隨時變化，滅故生新，至上爻故業已窮，爻辭：「拘係之，乃從維之，王用亨于西山。」這說的是周太王率民眾由豳遷徙至岐山腳下，興發基業的故事，像不像1949的兩岸分治？隨之後為蠱卦，蠱為改制變法，初爻爻辭：「幹父之蠱，有子，考無咎，厲，終吉。」蠱下卦為巽為風為木，初爻恰居木之下，木下有子正合「李」字，李姓之人推動改制之事？蠱卦之後為臨卦，《大象傳》：「澤上有地，君子以教思無窮，容保民無疆。」解除禁制自由開放，初、二爻爻辭皆稱「咸臨」，廣大基層群眾可參與管理社會之事。卦辭：「元亨利貞，至于八月有凶。」人性愛好自由，但濫用自由會使形勢逆轉而至大凶。由隨而蠱而臨，隨著時代變遷交流日盛，世界格局政經體制不得不往改革開放的路子上走，但同時亦添加民粹躁動破壞穩定的因素，如何確保動盪中的平衡，決定最後的吉凶禍福。大陸1978、台灣1987之後的情勢大致如此。
如果天道人事的推移冥冥中真有定數，順數知往，逆數知來，「若逢木子冰霜渙」隱含了甚麼信息？風吹水面起波瀾，化散壅滯，初爻「用拯馬壯」、二爻「渙奔其机」、三爻「渙其躬」、四爻「渙其群」、「渙有丘」且「匪夷所思」、五爻「渙汗其大號」、「渙王居」、上爻「渙其血去逖出」又是何意？個人生死，精氣為物，遊魂為變，或知鬼神之情狀；國家興亡，因緣聚散，何謂「王假有廟，利涉大川，利貞」？
豫卦探測未來，隨卦珍惜當下眼前，蠱卦皆成俱往，時光流逝萬古同。《金剛經》智破迷執：「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
＊作者為中華奉元協會理事長，咸臨書院山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