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違背承諾的是共產黨,不是我!」BBC專訪中共黨校前教授蔡霞:對黨從「失望」到「絶望」

2020-08-20 2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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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BC中文:您說中共是「政治殭屍」,但這麼多年為什麼中共政權一直能夠維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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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霞:首先,極權統治在經濟文化落後的國家更容易實現,因為人們要生存,生存是第一位的。第二,中國從來沒有進入過現代文明,幾千年就是這麼依附權力活下來的,民族文化、傳統習慣是依賴於權力,權力崇拜。你有權你就有本事,我能跟權力搭上關係,沾到權力的一點好處,別人就羨慕我,我也算有本事的人。第三,你可以看到平庸的惡,我們講美國、西方世界的政治冷漠,它是指的我可以不去投票,因為制度規定了我的基本權利,哪個黨上台,都不會動到我這塊,我可以不當政治的熱心人,但是我想投票想批評你的時候,你沒有任何權利可以阻擋我的投票。所以我們從政治學講,叫消極自由和積極自由都是有的,但中國你消極自由也沒有,積極自由也沒有,你不想幹的事他強迫你幹,你願意幹的事情他禁止你幹。而這個時候大家都想自己保自己,所以當權利沒有傷害到你的時候,你不會說話。槍打出頭鳥,這種殘酷鎮壓下,人人自保,不到你自己頭上你不會拼死反抗。

BBC中文:作為退休黨校教授和紅二代,您為什麼會站出來發聲?

蔡霞:我的父母從小熏陶我,讓我不能不關注別人,所以你讓我歲月靜好,蒙頭只過自己的日子,閉眼不看現實,我做不到。而且,我幾十年的學習研究思考,這個東西已經從我謀生的手段變成我自己願意做的興趣,或者說,因為這個社會的發展,它不僅僅是個興趣,是個責任。這就要說到我跟紅二代之間有些爭論,他們也不理解,你幹嘛要說話,你不是過得很好嗎。

但是我想說話,是我們父母的工作環境、工作條件讓我們享受了他們獲得的待遇,我們的住房、我們吃的飯都比普通老百姓好的多得多。在進入社會時,客觀上提供了高於別人的起點。文革的時候,我那麼多同學都上山下鄉,我沒有下鄉。所以我在想,我們的起點比別人高,父母創造了一開始就比別人高的社會人生起點,意味著你可以獲得很多利益。但是反過來講,你是憑藉特權獲得的,你不跟別人處在一個平等的起點上。所以後來我看到我的同學寫的文革中家庭的遭遇,就可以看到原來中國是有政治賤民的。你是政治貴族,他是政治賤民,你們不在一個起點上。你們在一個教室裡坐著,但並不意味著你們是平等的,你們的社會差距是極大的。但是你反過頭來再看,中共獲得政權後讓官員的孩子過得比別人好,但沒有讓所有老百姓都過得好。

我們這些人其實從小是享受了特權,是有原罪的。父母出來,參加這個當時講的革命,講的是人民當家做主,你現在覺得這個目標實現了嗎?沒有實現啊。你覺得你有沒有責任要推進這個國家往前走?我們講「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這個「責」怎麼體現?是不是需要做一些事情?所以我說我沒辦法不說話。所以李文亮那個簽名,學校問我為什麼要簽名,我就把這段話寫上去了,我說,「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BBC News中文)
(BBC News中文)

BBC中文:《環球時報》總編胡錫進說,您不應當站到黨領導國家這一憲制規定的對立面,或者實際站到黨的領導的對立面。您怎麼看這個說法?

蔡霞:你問問他,這個黨在黨章上寫的是什麼?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這個黨章上寫的是黨在憲法和國家範圍法律範圍內活動,除了制度明文規定的一些利益,它不可以謀取任何特權和私利。我是依據黨章的這些要求,我真誠信奉這些東西,我認為我做的東西跟它寫的東西沒錯,但跟他們現在實際幹的這些事情、提出的維護私利的東西,我顯然是站在對立面的。當初他們動員我入黨的時候,我相信他們黨章所說的這些東西我才加入的。當你在違背這些東西的時候,不是我違背了,是你違背了。

我要保持我自己真正相信的這些東西,保持我自身原則的一慣性和堅定性,我必須要離開這個黨,因為這個黨已經背叛了它在黨章上給人民的承諾,所以不是我站在黨的對立面,而是這個黨自己扒下了它的虛偽。如果說它過去還有幾分真誠的話,那它現在徹底把自己變成了它原來所宣稱的對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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