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水淌流 中國女作家談故鄉汙染

2014-04-06 0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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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經濟快速發展,卻犧牲了環境與國民健康。(取自網路)

中國經濟快速發展,卻犧牲了環境與國民健康。(取自網路)

中國汙染問題嚴重舉世皆知,對於生活其中的廣大民眾來說,呼吸到飲水皆飽含健康威脅,這種無處可躲的侵害,也帶來精神上的沉重打擊。著有《北妹》、《水乳》、《死亡賦格》等暢銷小說的中國著名女作家盛可以,日前投書《紐約時報》,描述家鄉純淨的河流,如今已成一道毒臭死水,幾年來的揪心變化,透過文字,呈現世人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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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幾年,每次回到湖南懷化老家,蘭溪河畔的小村裡總瀰漫死亡噩耗,很多是我認得的熟人,一些人還年輕只有三四十歲,去年我回去有2個熟人剛死,還有幾個快不行了。


我父親跟村裡兩位長輩,私下調查這1000人口的村子,居民實際病故情況,他們3人花2個禮拜時間,走訪村裡每一戶人家,了解親人的死因跟年齡,得到結果是,過去10年共有86人罹患癌症,65人身故,其他已近臨終,患者病灶多始於消化系統。另外有261人得到血吸蟲病(snail fever),2人因而身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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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經村子的蘭溪沿岸工廠林立,冶金處理、水泥、化學工廠都看得到,過去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處理過的工業與農業汙水,直接排放溪流裡,就我所知,中國各地情況都差不多。全中國像這樣癌症罹患率遠高於平均值的「癌症村」則超過200個,有些研究人員相信中國癌症村應該超過400個。


環境保護部去年終於承認「癌症村」問題,我的父母親、老鄰居跟好幾百萬處境相當的民眾,卻很難因此感到安慰。中國一定流域面積以上的河流,比起1990年代的統計已經消失了一半,還存在的河流僅有少數未完全汙染。另外根據環保部資料,約有2億8000萬中國人飲用水不達安全標準,過半比例的河水與湖水,甚至連接觸都不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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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光如此,過去30年中國癌症死亡率增加8成,每年新增350萬確診病例、250萬人不治身亡,其中鄉村居民比都市人更容易死於腸胃道癌症,中央電視台報導政府調查發現,全國超過1億1000人居住地點,住宅周邊1公里範圍內,就有石化、煉焦、火力發電等排汙工業區。

我已經搬離家鄉多年,過年回家也僅停留短短時間,已經變成外地人,可是那個不起眼的村子,是我小說創作的原點,也是源源不絕供給我靈感的文學寶礦。過去那樣可愛的蘭溪,閃閃發亮的溪水常出現我的作品裡


大家以前會在河邊洗澡、洗衣服、取水煮飯;端午節划龍舟、元宵節提燈籠也都在那裡。對於蘭溪兩岸的世世代代居民來說,每個人都有各自或心碎或開心的獨特記憶,過去不管村子裡的人多窮,溪水總是純淨清澈,大家都很健康。

小時候每到夏天,村裡池塘蓮花葉散布,空氣中滿是蓮葉芬芳,夏日微風伴隨蟬鳴高唱,生活平靜安穩,池塘、河水很乾淨,水底游動魚蝦清晰可見,小孩子口渴就舀池塘水喝,蓮葉摘下便可以遮擋艷陽,上學路上常隨手摘取蓮花或荸薺,下午餓了就當零食。

現在村裡看不到半株蓮花,多數池塘不是填起來蓋房子,就是併成農地,林立樓房一旁是散發惡臭、布滿垃圾的水溝,僅存的池塘也逐漸縮小,像是豬隻打滾的泥塘,2010年豬流感爆發期間,好幾千頭暴斃豬隻就橫屍在蘭溪河面曝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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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年前蘭溪截流承包養殖,河水不再流動,取而代之的,是工廠每天排放的成噸未處理的工業廢水、畜牧業動物排泄物,養殖漁業也把暴斃魚蝦丟進河道。蘭溪得承受這麼多,經年累月的糟蹋下來,河流早已失去生氣,變成大家避之唯恐不及的劇毒死水,不能釣魚、灌溉或游泳,有村民泡了一回,渾身發癢起疹子。

河水既然不能喝,村民開始挖井取水,讓人難受得是,檢測結果顯示,地下水也遭汙染,鋁、鐵、錳、鋅等金屬含量,超過可飲用安全標準甚多,大家沒有別的選擇,也喝好多年了。少數有錢人家去買瓶裝水,就是都市人喝的那種,簡直像個爛笑話。

村裡大部分年輕人已離家討生活,對他們而言,蘭溪的命運也許算不上迫切憂慮,而村裡的老人家既無權也無勢,沒有人會聽他們講話,少數留下來的年輕人,未來一樣飽受汙染威脅。

我曾經在微愽上寫過懷化居民癌症問題,希望能引起有關當局注意,那則消息很快散布開來,開始有記者到那裡採訪調查,要驗證我的說法,政府也派衛生官員去了解,有些村民不願消息公開,擔心子女找不到另一半,失去親人的則希望記者幫忙讓政府想想辦法,大家還是希望情況能改變,那怕只改善一點也好。

我知道遭逢如此噩運的,不光是我的村子跟我的蘭溪,整個國家也都生病了,癌症蔓延中國各個器官,在這個社會,獲利跟經濟成長在比什麼都要緊,但是在新中國的風光背後,有錢人選擇移民,權貴把家人送到有乾淨水喝的國家,自己則透過特權關係,享用美食與乾淨飲水,很多老百姓至今不肯清醒過來,好像不知道自己站的是懸崖邊,還拼命挖掘腳下的土地。

去年回家鄉後,我開始畫畫,想捕捉記憶中純淨河水與美麗村莊,現實生活的蘭溪已經死亡,那個天堂至少能活在我的畫裡,可是那些失去乾淨飲水的人們?又該去哪裡尋找他們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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