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位於冷戰前線的東亞,在美國核武保護傘的庇蔭之下、加上韓戰、越戰締造的軍需供應鏈及後勤商機,日、韓、台都各自創造了自己的經濟與民主奇蹟。如今面對「中美新冷戰」風雨欲來,這些國家也再次走到選邊站的歷史十字路口。不過這些身處第一島鏈(日、台)或大陸邊緣(南韓)的國家,其實至今仍未完全走出二戰遺留的歷史傷口。日前在南韓江原道的「韓國自生植物園」啟用的安倍晉三下跪銅像,便再次挑動了日韓之間的恩怨糾葛。
由於地處鄰近,日本與韓國自古就留下許多相互交流的紀錄,雙方更同樣深受漢文化影響。兩國均以能否識漢字、賦漢詩,作為判斷教養高低的重要依據。在日本派出「遣唐使」直接向中土取經之前,中國文化大多經由朝鮮半島輸入日本,韓國雖無意對中日用兵,但中日若彼此征伐,韓國往往也難置身事外—日韓早年的恩怨情仇,多半由此而起。
往遠處看,高麗13世紀末曾與宗主國元朝聯合出兵日本,日本16世紀末則在豐臣秀吉完成統一後,欲取道朝鮮征討大明。這兩場戰事雖然都以入侵方敗北收場,但所向無敵的元兵在九州灘頭登陸之際,就慘遭「神風」殲滅,戰火並未波及日本菁華地帶;入侵朝鮮的日軍卻是屠戮破壞了整個朝鮮半島方才撤走,在韓國的歷史記憶中,留下了殘暴無道的一面。
等到日本明治維新之後,討幕功臣西鄉隆盛曾支持以武力逼迫朝鮮開國,認為可起用因改革失去特權、滿腹怨氣的士族。但大久保利通、木戶孝允、伊藤博文等人卻認為日本國力尚待厚植、應以內政優先,應留待日後再行征韓。這場征韓論最後由明治天皇聖斷、頒旨「緩征」,西鄉隆盛等「征韓派」則憤而下野,埋下了日本史上最後內戰—西南戰爭—的導火線,「征韓派」與不服明治政府的舊士族遭到徹底剿滅。
當初反對「征韓」的明治政府,卻在「征韓論爭」的短短兩年後(1875年)用兵朝鮮,在對馬海峽彼岸重演了二十多年前培里的「黑船來襲」舊事。值得注意的是,這次日本以武力迫使朝鮮開國,並非單純是鷹派政客的偶然為之(如同中日戰爭與日本軍人奪權不無關係),而是日本信奉軍國主義的必然結果。即將於令和6年從日幣萬元紙鈔上「引退」(將更換為「近代日本經濟之父」澀澤榮一)的啟蒙思想家福澤諭吉,曾在1885年的〈脫亞論〉一文中指點了日本的「脫亞入歐之道」。
所謂「脱亞入歐」,並非單純「脫離落後的亞洲弱國、躋身先進的歐洲強國之列」。福澤諭吉認為,面對列強侵逼,加入西洋文明行列的日本,已無餘暇坐等朝鮮與中國開化、共同復興亞洲,而是應該與中朝「惡友」斷絕關係,再與西方列強共同侵略瓜分中朝。「弱肉強食」、「優勝劣敗」等思維,甚至入侵中韓、大東亞共榮圈等國策,可說一開始就寫進了明治維新的基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