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成「林懷民第二」跳上紐約舞台 布拉瑞揚終回鄉打掉重練與孩子共舞

2020-07-23 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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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雲門舞集交出最後一個作品《Yaangad‧椏幹》,布拉瑞揚・帕格勒法(Puljaljuyan Pakaleva)回台東設立布拉瑞揚舞團,與孩子們一起跳舞。(台灣好基金會提供)

在雲門舞集交出最後一個作品《Yaangad‧椏幹》,布拉瑞揚・帕格勒法(Puljaljuyan Pakaleva)回台東設立布拉瑞揚舞團,與孩子們一起跳舞。(台灣好基金會提供)

我是老師的學弟,我是左營高中舞蹈班34屆,老師第4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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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不要再說下去了!

布拉瑞揚迸出苦笑,制止正在自我介紹的舞者,台上的親暱互動,激起觀眾一陣笑聲。開始跳舞到現在,真的過了30多年,布拉瑞揚如今棲身台東,拉起一群同樣熱愛舞蹈的孩子。

故事話說從頭,布拉瑞揚・帕格勒法(Puljaljuyan Pakaleva),在排灣族語裡的意思是「快樂的勇士」,生於台東嘉蘭部落的他,從前有個漢名叫郭俊明。

立志成為林懷民第二 沒學過舞靠一頭拚勁闖進雲門

小時候,郭俊明在台東藝文中心看了雲門舞集演岀《薪傳》,回家後寫下「舞出一片天,林懷民第二」貼在房間,開始想跳舞,無奈這件事得不到家人支持,國中時,只能每天趴在窗邊偷看舞蹈班。

20200718-布拉瑞揚舞團創辦人布拉瑞揚。(台灣好基金會提供)
布拉瑞揚舞團創辦人布拉瑞揚・帕格勒法(Puljaljuyan Pakaleva)。(台灣好基金會提供)

後來,高雄左營高中舞蹈實驗班招生,沒有任何基礎的郭俊明靠著一股拚勁,瞞著父母隻身報考,2個小時的術科考試裡,他芭蕾不會、現代舞不會,身旁的考生有的練舞超過10年,有人3歲開始學舞,他心底徹底挫敗,考官問他學舞多久?掙扎了片刻,只得老實回答,「沒學過。」

「如果讓你考進來,你會不會來唸?」考官又問。那位考官正是林懷民,一問就讓郭俊明呆了,接著連忙說會,後來放榜,他果然榜上有名。

(延伸閱讀:小巧花蕊串起廣袤山海!部落眼淚、好聲音滋養 鐵花村10年綻放東台灣

林懷民,雲門舞集創辦人,出席20180823-「池上秋收稻穗藝術節」,雲門舞集林懷民經典舞作松菸記者會。(陳明仁攝)
雲門舞集創辦人林懷民。(資料照,陳明仁攝)

勇士還是會緊張!站上世界舞台的他萌生創立舞團念頭

於是郭俊明開始學舞、跳舞。後來,他考進台北藝術大學、進入雲門舞集,不僅成為雲門舞者,也幫雲門2編舞,更受美國瑪莎葛蘭姆舞團邀請赴美編舞,從一座城市到更大的城市,儘管中間已經換回族名,但布拉瑞揚仍對身份趕到迷惘,「我用這個名字,可是一直用西方的元素創作,布拉瑞揚這個人背後的原住民不見了。」

2011年,他第二度受瑪莎葛蘭姆舞團之邀編舞,並於紐約林肯中心演岀,站上世界頂級殿堂,勇士還是會緊張,謝幕時布拉瑞揚甚至耳鳴,只得強做鎮定看著觀眾起立鼓掌、金髮碧眼的舞者鞠躬致意,這時他突然想起故鄉,好想讓爸爸、媽媽看到這一幕,「我那時候就想,如果有天我有自己的舞台,如果他們(舞者)是原住民,那也許不用林肯中心,哪裡都可以,嘉蘭也一樣。」

他開始思考創立自己的舞團,然而頂著光環回到台灣,數不完的媒體訪問、邀演撲面而來,一整年他到這裡被拍照、到那裡演岀,馬不停蹄到只能暫時擱下這件事。

20200718-布拉瑞揚舞團練舞室。(台灣好基金會提供)
布拉瑞揚舞團練舞室。(台灣好基金會提供)

「都講國語,那祖靈聽什麼?」回家念頭在祭典營火中孳生

2012年時,原民歌手桑布伊發表了專輯《路》,當時人在中國巡演的布拉瑞揚,反覆聽著這張專輯,每天聽、每天哭,好似受到什麼召喚,回到台灣後,他見桑布伊隔天要在花蓮演岀,立刻又搭上飛機趕往後山。

當天演岀結束時,約末晚上10時,布拉瑞揚與桑布伊一路聊到清晨6時,話題都圍繞部落與故鄉。桑布伊問:「你會講族語嗎?」布拉瑞揚說,一點點,桑布伊接著又問:「你能想像嗎?如果我們祭典都拿麥克風講國語,那祖靈聽什麼?」

這句話震撼了他的靈魂。那年12月,他受桑布伊邀請,前往知本參加卑南族大獵祭,晚上獵人們離開營地打獵、同行的老人睡去,身為外人的他隻身待在營火邊,手機沒了電,突然間終於真正一個人了,籠罩在山林的黑暗間,有個聲音突然從心底出現:「要不要回家?」

20190515-第30屆金曲獎入圍名單公布記者會,圖為揭獎嘉賓桑布伊。(蔡親傑攝)
原民歌手桑布伊·卡達德邦·瑪法琉(Sangpuy Katatepan Mavaliyw)在2010年發表專輯《路》。(資料照,蔡親傑攝)

「那個晚上我一直聽到,你要回家嗎?要離開雲門那麼好的舞台?」這些聲音在腦海迴盪了整晚,但布拉瑞揚沒有答案。

《Yaangad‧椏幹》成他雲門絕響 回鄉創團跌跌撞撞

之後的那幾年,他的創作不斷扣連部落。2012的《拉歌》走入阿里山鄒族部落、花蓮太魯閣部落,以及故鄉嘉蘭採集傳統音樂、舞蹈元素;2013年的《找路》從泰雅少女莎韻的故事為主軸出發;2014年,在雲門2的年度盛事「春鬥」上,布拉瑞揚找來桑布伊合作,交出《Yaangad‧椏幹》,結束演岀後他走上台,原本只是要介紹自己的作品,不知怎地竟脫口:「這是我在雲門最後一個作品 。」嚇壞了舞團眾人,而他就此回到台東。

回到故鄉的布拉瑞揚,在友人介紹下落腳台糖舊倉庫,最初什麼也沒有,沒錢、沒裝潢,但返鄉的消息傳開,卻意外收到各路人士相助,雲門送上排練鏡、家具,台灣好基金會幫忙募款裝冷氣,甚至有不知名的善人捐了50萬,積沙成塔下,布拉瑞揚的舞團終於站穩腳步。

在台東,山很近,海也很近,布拉瑞揚常要舞者感受自然,但自然同時也會考驗他們。2016年尼伯特颱風橫掃東台灣,練舞室屋頂幾乎全毀,那年夏天接連還有3個颱風,屋內無時不刻都在滴水,舞團大半精力花在打掃、整理,終於有天,舞者問他能不能去海邊玩,布拉瑞揚不忍大家悶了這麼久,答應之外又加上一個條件,要他們去海裡、沙灘上感受、發展。

玩著、玩著,他們在那年交出舞作《漂亮漂亮》,清掃家園的雨鞋,與防水用的藍白帆布都成為素材。布拉瑞揚說,這支舞是在提醒他們,原住民、台灣人的韌性很強,而原住民很喜歡唱歌跳舞,所以用歌聲、舞蹈鼓勵自己,跟更多人說不用害怕。

5年拚出6部作品 疫情反讓布拉瑞揚加深在地連結

與台東一起挺過颱風,今年布拉瑞揚又面對一次考驗。席捲全球的新冠肺炎(武漢肺炎)疫情,讓全世界活動喊停,表演藝術也陷入一片死水,劇團、舞團無不暫停演岀,但正如同許多創作者,布拉瑞揚也藉此找到喘息空間。

5年來也真夠拚,舞團總共交出了6部作品,布拉瑞揚說,不是他們要拚,是時間推著他們拚,過程中他也一再思索跟台東的連結,如今終於能停下來後,他開始每周開班授課,從零開始教台東的孩子跳舞,4個多月來不曾間斷,「疫情使我燃起了一開始創作的宗旨,就是台東、創作、讓小孩可以一起跳舞。」

20200718-布拉瑞揚舞團舞作《漂亮漂亮》排練演岀。(台灣好基金會提供)
布拉瑞揚舞團舞作《漂亮漂亮》排練演岀。(台灣好基金會提供)

從最初憑著一股衝動回到台東,到如今在土地上生根,布拉瑞揚說,這些年下來,他輕鬆了很多,「不像在台北,一直要裝扮成好像自己很厲害,到台東之後根本不用,沒人理你,是這個環境打掉我自己,不用刻意這樣。」

生活與環境改變了他,台東的場景重新活進他的身體。布拉瑞揚轉頭回望背後的舞者們,笑得自信滿懷,「我們跟科班舞者的身體不一樣,也因為這樣的身體,讓我調整自己。這就是我們,我們就長這樣,可能別人覺得不夠好,但因為這個不夠好,讓我們更獨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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