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國務卿龐畢歐13日發表聲明,直指中國在南海海域的大部分主權主張「完全不合法」,並且抬出常設仲裁法院2016年做成的南海仲裁,要北京停止騷擾鄰國在南海的活動,並重申美國及其盟友對南海海洋資源的合法權利。對於這份有如「南海宣戰書」的強硬聲明,中國駐美使館第一時間作出反擊,譴責美國干預南海事務,根本是國際秩序的破壞者;並強調「中國正與東協國家進行《南海行為準則》磋商」,官媒《環球時報》也向東協喊話,要鄰國「不要上美國的當」。
《環時》在14日的社評中指出,龐畢歐的最新聲明顯然是要「攪動南海局勢」、「鼓動其他南海聲索國與中國對著幹」,「華盛頓動動嘴,就讓整個東盟(東協)和中國累斷腿」。事實上龐畢歐也的確在聲明中表示,「美國與我們的東南亞盟國與合作夥伴站在一起,根據國際法賦予它們的權利和義務,來維護它們對離岸資源的主權」,對於南海這個老問題與爛攤子,美國這回顯然擺出「我管定了」的強硬態度。
中美兩強對於南海的主張確實南轅北轍:北京拿著歷史上的「九段線」說事,另一方則是抬出南海仲裁否定「九段線」的存在,直指中國的南海主權宣示絕大部分都「完全不合法」。那麼兩強之間的其他南海主權聲索國呢?有趣的是,從中國與美國的聲明看來,也會得出完全不同的態度。龐畢歐說的是中國侵害南海鄰國權益,北京這方卻說「與東協國家磋商進展順利」。當然,這兩者其實並不矛盾,但東南亞的南海主權聲索國,真的如同北京說的那樣和諧友好嗎?
東協十國的領導人6月26日曾以視訊方式召開峰會,討論新冠疫情應對與南海問題。十國領袖由越南代表,在隔天發表了一份聯合聲明,重申「在海事權利、主權、管轄權等問題上,應以1982年《聯合國海洋法公約》為基本準則」、「所有海洋活動必須在這份公約的框架內進行」。《德國之聲》指出,這份聲明正是由作為東協輪值主席國的越南所監督起草,越南正是對中國在南海海域的強勢做法提出最尖銳批評的國家之一。
顯而易見的是,東協十國對於北京在南海的動作頻頻並不滿意,至於北京所說的「磋商頗有進展」,事實上卻是新冠疫情讓《南海行為準則》的討論陷入嚴重停滯。《南華早報》則說,東協十國關於南海的最新聯合聲明,是這個組織迄今最為強烈的表態之一,對於中國「基於歷史」聲稱對幾乎整個南海擁有主權顯然無法接受。這一點除了是4年前常設仲裁法院的見解,更是龐畢歐13日聲明的重要內容。
正當東協與美國都決定在南海「硬起來」,中國官媒《環球時報》則是對東協擺出了軟姿態:「我們相信南海周邊國家的智慧,更相信整個東盟的智慧。當前的美國政府是戰略自私達到前所未有程度的政府,『美國優先』是它的公開口號。但是這屆政府卻在南海問題上比以往任何美國政府都更高調,做出要為東盟國家『兩肋插刀』的姿態,他們是想要把那些國家當小孩子騙嗎?」
《環時》還說:「發展是東盟(東協)的最大主題,請問這些年美國與東盟(東協)國家分享了額外的發展資源了嗎?華盛頓鼓勵菲律賓、越南等對中國強硬,但是它向那些國家做了不管那些國家因為什麼與中國發生軍事衝突,美國都將與它們並肩作戰的承諾了嗎?即使華盛頓私下做出承諾,那些國家敢相信嗎?」《環時》也重提磋商進度嚴重落後的《南海行為準則》,表示這是「降低緊張的有效途徑,南海地區呈現出逐漸穩定的大趨勢」。
北京顯然對美國與東協擺出了兩個臉孔。對於美國,北京指責該國根本「不是南海有關爭議當事方」,卻「頻頻插手南海問題,打著維護南海穩定的幌子,在地區炫耀武力、渲染緊張、鼓動對抗」、「打著『維護航行與飛越自由』的幌子,大肆侵犯他國領海領空,在世界各大海洋橫行霸道。中方敦促美方切實恪守在南海領土主權問題上不持立場的承諾,尊重地區國家維護南海和平穩定的努力,不要再做地區和平穩定的干擾者、破壞者和攪局者。」
對於東協,北京則是殷殷告誡:「東盟(東協)各國的國家利益要求它們在中美之間保持平衡外交,而美國總想誘逼它們選邊站並倒向美國,做美國遏制中國戰略的炮灰。但華盛頓不會成功的」、「我們呼籲所有東盟(東協)國家對美國想加劇南海局勢混亂的戰略惡意保持高度警惕,不要因為戰術層面的誘惑而在戰略上掉入美國的陷阱」、「中國與東盟(東協)國家的最大利益是要共謀發展,不讓領土問題絆住我們的互利合作」、「被一個域外大國操縱,我們棄根本利益而各自掉入民族主義的激烈情緒中......這將是我們域內國家的恥辱」。
北京對美國與東協擺出和戰兩手,但《環球時報》所謂「中國是個講理的國家。中國不會欺負周邊國家」、「有充分的善意與周邊國家談判化解爭端,我們希望東盟(東協)國家一起走向未來」等美好說詞,恐怕得要南海周邊諸國背書才能算數,跟當年中方曾大肆宣揚的「一點都不能少」更是背道而馳。畢竟東協兩週前才聲明反對中國主權聲索的基礎(歷史上的「九段線」),如今美國也站到了南海仲裁結果的同一邊,而中國在南海島礁上的各種人工建設與軍事基地、在南海海域的種種強硬舉動,更是早就讓南海鄰國感冒不已。即便東協在經濟上高度仰賴中國的貿易與投資,這場南海大戲未來能否向北京唱的那麼輕鬆正向,時間將會給出最公正的答案。
最後,南海主權爭議當然攸關台灣主權,因此這則國際新聞不宜只是看戲。除了過去「十一段」線的主張之外,我國外交部在龐畢歐發表聲明後,也隨即宣稱「南海諸島屬於中華民國領土,中華民國對南海諸島及其相關海域享有國際法和海洋法上的權利,不容置疑」。不過我們的聲明與中國廣受東協反對的基本主張,可說如出一轍,其他南海主權聲索國,如何能跟我們「擱置爭議,共同開發」呢?
台灣一來沒有中國與美國的拳頭與個頭,二來中國與東協在名義上仍在持續的「《南海行為準則》磋商」,台灣事實上也根本無從參與,該如何主張與落實我國對於「南海諸島及其相關海域」主權(尤其是太平島以外的南海諸島),實為一國際外交難題。尤其中美兩方若在南海真的擦槍走火,我們又該如何因應自處,以免淪喪主權、甚至貽笑大方?切實檢討我國對於南海主權的相關主張,莫再拿往昔聲明一再老調重彈、粉飾太平,此其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