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杰專欄:他已經踏著波浪而去

2020-07-12 0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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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倫佑的《哭墻》更像是舊約中先知的哀歌,那是一種為國家和民族哀哭切齒的傷痛與懺悔,這種傷痛與懺悔在中華文明中前所未有:「哭我們的命運。不是耶路撒冷/不再聖殿山。在漢語的患難中/我們一齊出埃及。//現在由我來開啟,在天地同哭的/大悲慟中,由我和閃電一齊來宣讀——/被隱喻收藏的遲早要彰顯;被不義強迫的/遲早要償還。人子回去了,會在此攜雷霆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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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詩歌的出現,一方面應對著劉曉波本人的轉向——包括思想史意義上的轉向和個人精神及人格特質層面的轉向。就前者而言,八十年代的劉曉波推崇尼采的強力意志和超人哲學,是絕對的個人主義者;六四槍響之後,他從尼采轉向耶穌,從狂傲轉向謙卑,從偉大的基督教傳統中尋找更新中國「吃人」的歷史和傳統的光芒。就後者而言,在六四屠殺之後的歲月裡,劉曉波以大屠殺倖存者自居,日夜咀嚼作為倖存者的恥辱——就像納粹集中營中的倖存者,他們相信最好的人已死於殺戮,倖存者是因為其瑕疵和屈辱才得以倖存。所以,餘下的日子唯有悔罪、記憶、書寫和戰鬥不止。劉曉波以這種方式實現了他在槍響之前自我設定的「赤裸裸體,走向上帝」,進而與上帝建立了比一般那些形式上的基督徒更親密的關係。如此,他才能向死而生,他抵達的不是大海,而是天堂。

另一方面,這也是整個中國當代文化的轉向——轉向上帝的,不單單是劉曉波一樣人,還有劉曉波的同時代人、劉曉波的朋友們。寫作這些帶有明顯的基督教色彩的詩歌的詩人,未必都是基督徒,但他們不約而同地意識到,劉曉波不是譚嗣同式的殉道者,而是林昭式的殉道者。劉曉波以他的死亡驗證了上帝的愛與公義是存在的,這正是當代中國最缺乏的精神亮光。

這本詩集讓我手不釋卷,一直讀到深夜才讀完。然後,我夢見了曉波,夢見他的墓地在我故鄉的那座櫻桃山上,夢見他像拉撒路一樣從死裡復活。還夢見我們一起吃燒雞公火鍋,剛吃了一半,一群滿臉橫肉的國保警察就衝過來將我們抓住。正在掙扎間,我從夢中醒來,隱約聽到窗外有蛙鳴和犬吠。維吉尼亞的鄉間一向很安靜,我懷疑自己聽錯了,或者仍然在夢中,我打開窗戶,果然是清晰的蛙鳴和犬吠。

*作者為旅美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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