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政體可以一改再改，總統任期可以一次歸零，全民公投可以充當工具。俄羅斯總統普京為全世界獨裁者做了一次光怪陸離的示範。7月1日，為期7天的俄羅斯修憲公投以懸殊比數過關：77.9%贊成、21.3%反對，投票率高達65%。
這場修憲工程浩大，內容洋洋灑灑206項。莫斯科當局幾個月來如火如荼宣傳，卻幾乎絕口不提最關鍵的一項：將總統任期限制從「只能連任一次」改成「只能擔任兩個任期」，而且不溯及既往。
「總統、總理交替做」的世界憲政奇蹟
普京（Vladimir Putin）曾經寫下「總統、總理交替做」的世界憲政奇蹟，原本2024年告老還鄉，但有了新版憲法加持，屆時任期一次歸零，可以再度參選，再做兩任，執政到2036年。那時的普京已高齡83歲，統治俄羅斯長達36年，超越前蘇聯屠夫史達林（Joseph Stalin），直追17、18世紀的彼得大帝（Peter the Great），尊之為「當代沙皇」一點也不為過。
其實這場公投在法律上毫無必要，因為早在今年3月，修憲案就以包裹表決的方式，走完從中央到地方的所有法律程序；公投之前，新版憲法已在書店上架。但普京還是決定將修憲案交付公投，而結果也讓他如願以償，原因耐人尋味。
公投塑造「萬民擁戴」氛圍，鞏固政權正當性
俄羅斯長期遭到國際社會制裁與孤立，國際油價低迷讓經濟雪上加霜，今年又遇上武漢肺炎疫情侵襲，讓普京民調跌破6成，是執政20年來未見的光景，他顯然期望藉由公投來塑造「萬民擁戴」的氛圍，鞏固政權的正當性。
但只為了實現自己的「萬年總統」美夢而發動公投，吃相畢竟難看，因此修憲案在核心的「總統任期」議題之外，包上一層又一層民族主義與宗教衛道的糖衣：國家領土「一寸也不能丟」（意指克里米亞）；全力捍衛「偉大的衛國戰爭」（Great Patriotic War，二戰的蘇德戰爭）歷史記憶；重申俄羅斯民族崇信上帝的核心價值；明確定義婚姻限於「一男一女」；禁止高層官員擁有外國護照與財產。
這樣的一場公投必須精心設計、萬無一失，否則有可能弄巧成拙，產生破壞性的後座力。普京的國家機器對此勝任愉快，雖然投票日期因為疫情而延後兩個月，但國營與民間媒體「挺修憲」宣傳排山倒海，公家機構威脅不想投票的員工，地方政府大撒幣吸引選民出門，投票時間拉長為7天，監票由官方一手包辦，這些因素都確保選情不至於夜長夢多。
反對陣營積弱不振，四分五裂
當然，俄羅斯社會不乏反普京、反修憲、反萬年總統的聲浪，光怪陸離的投票弊端也在社群網站瘋傳。然而俄羅斯反對陣營不但長期遭到打壓，而且四分五裂，連基本立場是要「杯葛投票」還是「投反對票」都莫衷一是，面對「動得很厲害」的國家機器一籌莫展，也讓普京達成另一項目標：徹底壓制反對陣營，讓「境外勢力」不能寄望。
不過多位俄羅斯政情分析家指出，普京的統治基礎已出現裂痕，經濟尤其是致命傷：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估計俄羅斯今年國內生產毛額（GDP）將衰退6.6%，是11年來最糟；國民實質所得已連續6年停止成長，近來失業率大幅攀升，工業產值陡降，聲請破產的個人與商家激增。
普京在2000年代錯失利用能源收益推動經濟轉型的良機，至今政府歲入40%來自石油與天然氣；2008年入侵喬治亞（Georgia）、2014年併吞烏克蘭的克里米亞（Crimea），讓警報聲響徹全歐洲；2016年透過網軍力助川普入主白宮，干預選舉的惡行惡狀激怒美國社會，讓俄羅斯的國際處境更為孤立。
除了選舉舞弊與民族主義，已然黔驢技窮
今年這場大費周章、看似庸人自擾的修憲公投，雖然壓倒性的結果符合普京要求，但也透顯出他面對政權正當性危機，除了選舉舞弊與鼓動民族主義情緒，已然黔驢技窮。更可悲的是，普京與其前蘇聯國安會（KGB）同夥組成的統治集團，儘管執政逾20年，全面壟斷國家資源，卻仍然無法建立集體領導與接班人培養機制，比前蘇聯共產黨中央政治局還不如。
對於腐敗的領導模式，對於國家的落後、停滯與孤立，俄羅斯人民還願意忍受多久？載舟覆舟，殷鑑不遠。1991年3月，蘇聯舉行公投，決定是否保留「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邦」（USSR）體制，結果是壓倒性的77.85%支持。8月，聯邦解體危機惡化，保守勢力發動政變，企圖推翻戈巴契夫（Mikhail Gorbachev）政權，兩天就宣告失敗。12月，蘇聯成為歷史名詞。就在那年，一名KGB中校辭職，全心投入家鄉聖彼得堡（Saint Petersburg）政壇，他就是普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