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挺生觀點:德國參謀本部的前世今生(四)

2020-07-12 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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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奧六世所著《戰術》1586年義大利文版(資料照,取自Wikimedia Commons)

里奧六世所著《戰術》1586年義大利文版(資料照,取自Wikimedia Commons)

戰略研究的層級

何謂戰略(strategy)?何謂作戰(operation)?兩者之間的關係如何?在進入具體的戰略、作戰內容之前,有必要稍加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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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計畫與作戰思想都屬於戰略研究的範疇。雖然戰略研究要到1940年代後期,才在學院中成為一門學科發展起來,它的傳統卻與人類戰爭經驗一樣久遠。在歐洲語系中,戰略這個詞彙來自古希臘文的strategía或strategike,同時指涉詭計(ruse)與將道(art of generalship)。具有現代軍事意義的戰略用法,則是出現在十八世紀晚期西歐對東羅馬帝國皇帝里奧六世(Leo VI)軍事著作的翻譯中。

里奧六世(資料照,取自Wikimedia Commons)
里奧六世(資料照,取自Wikimedia Commons)

格雷(Colin S. Gray)將軍事戰略(military strategy)定義為共同體對武力或武力威脅之運用,以達成由政治決定之政策目的。經由合適的戰略「方法」(ways)之選擇,以運用可取得的軍事「手段」(means),來達成可欲之政治「目的」(ends),就是戰略思考的核心。在目的、方法、手段三個要素之外,還可以加上「預設」(assumptions)或「信念」(beliefs)這個外生的影響,像是對我軍軍力的樂觀估計等,常常成為錯誤戰略實踐的根源。從定義來看,格雷主張戰略扮演的是橋樑的角色,其功能在於連結目的與手段。所以,戰略不該有自己的「目的」(ends),它只能有戰略「目標」(objectives);目標的達成永遠是為了服務於更高的政治目的,沒有獨立存在的理由。一個好的戰略(方法),能使目的與手段達成有生產力的結合,而增加成功的機會。

區分戰略的不同層級(levels),並由動態的觀點進行研究,是從複雜多變的戰局中理出頭緒的重要方法。盧特克(Edward N. Luttwak)細膩的分析架構在這方面做出了重要貢獻。盧特克將戰略分成五個主要層級:技術(technical),戰術(tactical),作戰(operational),戰區(theater),與大戰略。他的大戰略與格雷類似,範圍超過單純的軍事領域,故在此僅介紹前四個層級。盧特克強調每一個層級有各自需要面對的客觀現實,但它很少能夠與其上下的層級完全無關連地獨立存在。

在技術層級中我們關心的是純粹技術標準上的優劣:由步兵攜行的反戰車飛彈,是否能在對抗機械化裝甲部隊的入侵上,產生比戰車之間互相對抗更高的成本效益?這類屬於物質範疇的條件,往往不是戰爭結果的決定性要素。在實際戰鬥發生的戰術層級中,則增加了其他變項:補給與訓練的質量,非物質性的部隊士氣與內聚力,軍官領導統御的水準。歷史經驗顯示,後兩者對戰鬥結果的影響常大於由機械因素制約的武器效能。通常,特定作戰單位在戰術層級的行動,只是交戰各方投入更多其他單位的大型行動中附屬的一部份而已。因此,戰術層級上的行動結果,必然要置於作戰的層級上,才能更全面地衡量。換言之,一個單位進攻或防禦的成敗,只有在它與其他單位一致,形成特定的格局時才有決定性。

在作戰層級中,地圖與部署細節等戰術層級中關鍵要素的重要性降低了,整體性的格局主導作戰的進行。當單一軍種、兵科與各自的戰術,由於其他軍種、兵科及其戰術也涉入戰鬥,而不再能單獨決定戰鬥結果時,便進入了作戰層級的領域。作戰層級必須超越單純的戰術部分加總,而足以表現出一種具有主導性的「戰爭形式」,重點就在機動成分的多寡。一戰中從比利時海岸一直延伸到瑞士邊境的漫長戰壕,限制了對峙雙方任何機動的可能性,整個西線戰場停滯為純粹的消耗作戰。在這種情況下,一成不變的目標奪取、攻擊、防禦、與再補給等重複性的戰術就足夠,作戰法根本無從實施。相反地,作戰法中的「關連性機動」不以最大程度摧毀敵人的有生力量與物質資源為目標,而在於以選擇性的破壞達到癱瘓敵人的效果。關連性機動之開展始於迴避敵人的強處,接著運用我方特殊的優勢打擊敵人物理、心理、技術、或組織上的弱點。戰爭中機動戰的比重,決定了作戰層次行動的重要性;愈是將機動戰視為主要戰爭形式,就愈依賴從整體作戰層次對戰鬥進行思考。二戰初期德軍在波蘭與法國等地進行的「閃電戰」(blitzkrieg)就是最佳的機動戰戰例。

作戰層級的行動在規模上可能十分龐大,但它不可能是自主、獨立的,而是受到更大範圍的戰區內互動所制約。只有在戰區層級中我們才能確認決定性的攻勢與守勢戰略,但不論攻勢或守勢,戰區戰略中都同時存在進攻與防禦兩種作戰法的運用。戰區層級的關鍵因素十分不同,包含了交戰區的整體地理型態、前線的長度與特徵、交戰各方國土的縱深與運輸設施的條件。對盧特克而言,戰略制訂者如果服膺戰略內在的邏輯,勢必只將地理因素在軍事上的意義納入考量:邊界長短對攻守行動的影響、地形的障礙價值、國土縱深與戰爭結果的關係、所有與部隊進出機動有關的規劃等。然而,這個層級常受到政治因素的直接介入,將領土的經濟、社會、文化、心理特性強加在軍事計算之上,而使戰略制訂更為複雜。

戰爭計畫與戰略備忘錄

參謀本部負責制訂的戰爭計畫,是作戰層級的計畫,正式名稱為「部署計畫」(deployment plans, Aufmarschpläne)。為何說是作戰層級呢?因為計畫中將戰略層級的政治因素減少到最低,屬於國內政治的「拿什麼去打」,與國外政治的「跟誰打」,都被視為給定的條件。參謀本部只需要考慮「怎麼打」的軍事問題就可以。法國參謀本部將戰爭計畫稱為「集結計畫」(concentration plans, plans de concentration)也是這個意思。完整的部署計畫為最高機密等級,留在參謀本部中,各野戰軍只在動員年度開始時收到與本身任務有關的部署指令。按規定所有部署計畫與其他最高機密文件,在每個動員年度結束時必須銷毀。由於規定並未被徹底執行,部分檔案與副本因此保存了下來。

德國的戰爭計畫從每年4月1日生效,至來年3月底。若是在這段時間內爆發武裝衝突,德軍就按照計畫規定展開動員與部署,全軍的戰鬥序列與集結地點,都已經詳細地規定好。當然,就像老毛奇所說:「任何計畫都無法在與敵軍接戰後倖存」,戰鬥打響之後,就是交戰雙方持續的互動,縝密的計畫讓位給戰場指揮官的隨機應變。

雖說參謀本部只考慮「怎麼打」的問題,就已經是極為繁雜的參謀作業;但身為軍隊的靈魂,參謀總長不能將自己的任務侷限於作戰層次,他必須著眼於未來,從更高的戰略層次思考戰爭的任何發展方向。通常,參謀總長會以備忘錄(memorandum)的形式將這些思考記錄下來,並與正式的部署計畫一樣,以機密文件列管。由於老毛奇無人能及的聲望與權威,加上他個人晚年享有充分餘裕投入戰史研究,留下來的作品也最完整。參謀本部共出版了14卷老毛奇的作戰計畫研究與備忘錄(Moltkes Militärische Werke),除了保存在德國聯邦軍事檔案館(Bundesarchiv / Militärarchiv)中,近年也已數位化,可在網路上免費下載(https://archive.org/)。但是這些書籍都以德國二戰前通用的歌德體印刷,讀者需要一段時間適應。

20200629-老毛奇的作戰計畫研究與備忘錄扉頁(資料照,取自Wikimedia Commons)
老毛奇的作戰計畫研究與備忘錄扉頁(資料照,取自Wikimedia Commons)

1871年對法、俄作戰備忘錄

1871年,德軍還停留在法國東部佔領區上,巴黎公社仍在艱苦抗拒鎮壓,老毛奇已經寫下與法、俄兩面作戰的備忘錄。俄國長久以來希望奪取君士坦丁堡(Constantinople)以打通黑海至地中海的出口。克里米亞戰爭(Crimean War, 1853-1856)的經驗顯示,由於奧地利盤據了側翼位置,俄軍無法經由巴爾幹半島行軍攻擊土耳其。德國統一之後,奧地利面對宿敵土耳其與俄國,只能放下1866年戰敗的恩怨,與文化上更親近的德國結盟,這是地緣政治考量的必然結論,對德國而言也如此。但這樣一來,德國就捲入奧、俄之間的衝突,成為俄國攻擊的對象。

20200629-克里米亞戰爭(資料照:取自Wikimedia Commons)
克里米亞戰爭(資料照,取自Wikimedia Commons)

俄國陸軍總計34個師,約40萬人。但是由於帝國疆域廣闊,交通狀況惡劣,只有20個師、24萬人能用來發動攻勢。經過動員,能再集中27個師、325,000人專門防守波蘭。因此,俄國需要一個西方的盟友才能發動攻勢,那只能是法國。奧國可以集中全部兵力對抗俄國,而德國勢必要兩面作戰。

老毛奇的作戰構想是將德軍一分為二,在西線部署9個軍、30萬人,採取守勢。因為法軍也只有30萬人,所以在這個戰場不會有立即的危險。在東線,9個德國軍與奧軍將入侵波蘭,採取攻勢行動。從1866年普奧戰爭時的兵力來看,奧地利可投入375,000人,德國總兵力有60萬人,德奧總兵力達到975,000人;俄國可發動攻勢的24萬人,加上法國的30萬人,只有54萬人,比德奧聯軍的一半多一點,試問:法俄兩國有可能主動攻擊德奧嗎?所以,這個計畫並非在遭到攻擊時被迫進行兩面作戰,而是有意攻擊俄國的侵略戰爭。

那麼戰爭的目的是什麼?從其他老毛奇發表過的評論與演講可以得知,他一直希望將波蘭從俄國分離出來,由一個獨立的波蘭來將文明的歐洲與「半亞洲」的野蠻俄國隔離開來:「如果俄國失去波蘭,就會被趕回亞洲去」。這個條頓民族與斯拉夫民族永恆的鬥爭,一直是老毛奇根深蒂固的種族主義成見,而它產生的影響將延續到二戰之中。

20200629-俄屬波蘭,深綠色部分(資料照,取自Wikimedia Commons)
俄屬波蘭,深綠色部分(資料照,取自Wikimedia Commons)

關於東線戰場的軍事分析,老毛奇過度樂觀的陳述,也留在參謀本部軍官心中,直到一戰時才被慘痛的經驗所推翻。他指出集中於華沙的俄國守軍,將陷入來自東普魯士的德軍,與由加利西亞(Galicia)北上奧軍構成的鉗形包圍之中。從地圖上看,這樣的企圖的確合乎現實。但老毛奇沒有說的是,德軍要如何快速在維斯杜拉河以東完成部署?1871年時,維斯杜拉河以東只有一條鐵路,卻要運送超過20萬人及所有裝備,這種大規模的部隊調動,絕對不可能保密,而且曠日廢時,結果就是俄軍將有充分的時間強化守備。其次,奧軍可用來穿過喀爾巴阡山(Carpathians)的鐵路也僅有一條,奧軍動員速度更慢,可以確定會花比德軍更長的時間才能完成部署。老毛奇若是無法在波蘭將俄軍圍殲,就得面對俄軍退回其腹地,而德奧聯軍被迫在極為困難的條件下追擊的窘境。60年前拿破崙征俄的悲劇記憶猶新,不可能沒有質疑聲浪。

面對要求在東普魯士採取守勢,再伺機將入侵俄軍一舉殲滅的論點。老毛奇的辯駁是:東普魯士與俄屬波蘭間長達750公里的邊界是不可能防守的,因此德軍必須發動攻勢。老毛奇的學生都十分熟悉「既然集結了龐大兵力,唯一可做的事就是進攻」的教誨。任何一個在普魯士「向著砲火聲處前進,不管敵我兵力差距」的剽悍傳統下成長的德國軍人,都很難拒絕攻勢行動的誘惑。事實上東普魯士的地理條件對入侵者構成極大的挑戰,河川縱橫,湖沼遍地,砂質道路在雨後就成為泥濘一片,幾乎無法行軍。相反地,俄屬波蘭地區幾乎無險可守,除了布列斯特—立陶夫斯克(Brest-Litovsk)外,僅有幾個防守薄弱的要塞,德軍攻勢將如入無人之地。

老毛奇構想的這場戰爭,正是在推論進行到具有說服力之處,開始出現致命的破綻。一言以蔽之,問題就是出在希望以作戰層次的方案,來解決戰略層次的困境。這絕非德國專屬的先天缺憾,任何國家都可能誤入這個陷阱;只是因為德國軍隊在作戰層次的表現實在太令人驚艷,讓人更清楚地看出,戰略方向一旦錯誤,就算有舉世無雙的作戰觀念與工具,也是回天乏術。

老毛奇的出發點是戰略上的國家安全保障。普法戰爭後他執意要求法國割讓亞爾薩斯(Alsace)與洛林(Lorraine),就是希望在西線創造一個更為安全的軍事地理環境,盡可能地增加法國入侵的難度。他在其他文章中曾提到,德國還需要一個統一戰爭來保證其安全,一般認為是再度擊敗法國,其實他指的就是這個對俄戰爭。戰爭目的是上文已經提到的,創造一個獨立的波蘭,來將俄國永遠逐出歐洲。如此一來,東、西線將同時獲得安全的保障,也解決了兩面作戰的戰略困境。那麼,老毛奇錯了嗎?

是的,他的破綻出現在兩個環節。首先,既然已經是(大)戰略層次上的問題,這個困境就不應該只以軍事(作戰)手段為唯一方案。外交、經濟手段都可以達成目的,甚至有時比動武更能持久。例如當時德國內部也有支援波蘭地下抗俄運動的建議,讓波蘭人自己復國,成功的話,一個親德的波蘭將更能保障東線安全。那麼,執著於使用軍事手段來達成政治目的,或許來自軍人在軍事之外領域沒有發言權的無力感。從瓦德西積極拓展政治影響力的舉動,即可證實這樣的焦慮確實存在;而瓦德西並沒有成功,甚至賠上總長職位,更可看出反彈力道之強。其次,由於執著於以軍事手段確保國家安全,在德國整體資源相對貧乏的情況下,只能採用速戰速決的作戰模式,這就大幅限制作戰選擇的自由。在東普魯士採守勢,計誘俄軍深入後加以殲滅,本來該是較有可能達成戰略目標的作戰計畫。因為要讓俄國放棄波蘭,一定要殲滅俄軍主力,否則不可能逼對方上談判桌。結果老毛奇只能選擇主動攻擊,因為他不會得到長期作戰的國內外政治條件;縱使俄屬波蘭無險可守,俄軍還是能選擇快速撤入腹地,德奧聯軍都只能步行追擊,不可能達成殲滅大量敵人有生力量的目標;即使佔領了波蘭,戰爭還是不會結束,俄軍隨時能捲土重來。換句話說,老毛奇的戰略目標,甚至扭曲了對作戰層次現實狀況的評估。70年後,納粹德國入侵蘇聯,就是這些錯誤的全盤重演。

急於對外宣稱「德國已經飽足」的俾斯麥,沒有給老毛奇他要的戰爭;相反地,1873年的「德俄軍事協議」與「三帝同盟」(League of the Three Emperors),透過政治手段暫時保證了新帝國所需要的安全。

1880-1881年對法、俄作戰備忘錄

普法戰爭的挫敗,摧毀了法國第二帝政,也暴露出法國軍隊的重大弱點。大破才能大立,第三共和正好可以在沒有包袱的情況下,重建一支「共和國的軍隊」,而非捍衛貴族利益,或皇帝個人的私軍。但是從零開始需要時間,這也是老毛奇在戰後10年間從未認真想過一場單獨對法作戰的原因之一。

老毛奇心裡清楚,強迫法國割讓亞爾薩斯與洛林,是留下一個隨時可能重啟衝突的導火線,但為了軍事上的需要不得不然。對法國而言,失去萊茵河的天然屏障,總得想辦法解決東部國界門戶洞開的困境。1874-1880年間任職戰爭部工程總監的色雷・德・里維耶將軍(Raymond Adolphe Séré de Rivières)重新規劃了法國的要塞體系。他將重心放在默茲河(Meuse)與摩澤爾河(Moselle)上4個大型要塞群,分別是凡爾登(Verdun),圖勒(Toul),艾皮納(Épinal),與貝爾福(Belfort),並修築較小的碉堡將之連結。整個系統的設計是要將未來德軍的入侵引導至兩個缺口:位於圖勒南面的香姆隘口(trouée de Charmes),與凡爾登到比利時邊界之間的史特奈隘口(trouée de Stenay)。在隘口後方,法軍將進行積極防禦(active defense),並伺機反攻。法國1880年軍備重整後的第一個戰爭計畫(Plan I),就將所有兵力在要塞防線後方進行防禦性集結;1886年防線完工之後,計畫中又加入了反攻的選項。

20200629-法國東部要塞體系,藍色為法國要塞,紅色為德國要塞(資料照,取自Wikimedia Commons)
法國東部要塞體系,藍色為法國要塞,紅色為德國要塞(資料照,取自Wikimedia Commons)

法國的大動作要塞建置,當然對老毛奇的戰略思考產生影響。但是這些影響是互相矛盾的:在某些備忘錄中,他認為法國的要塞太過強大,入侵法國已經不可能;另一方面,敵人專注於修築要塞,又讓他感到安心,判斷法國轉趨戰略守勢,不再汲汲於收復失地。他的結論與對東線戰場的思考一樣:法國絕對無力單獨發動對德戰爭,而俄國就是唯一的重要盟友。

1880與1881年老毛奇分別寫了兩個作戰計畫備忘錄,前一個是東線的預防戰爭,在德俄敵意升高時先發制人的攻勢,後者則著重於對法單獨作戰。兩個計畫事實上是同一個兩面戰爭的不同想定,但比起先前的備忘錄詳盡許多,甚至規劃到師級單位的部署位置。東線作戰的概念與10年前相差無幾,主要是利用德奧聯軍快速的動員,將俄屬波蘭守軍加以包圍殲滅。

西線作戰計畫則反映了法軍重建的影響與要塞的角色,呈現出與東線快速機動作戰不同的概念。德法國界上矗立著現代化的混凝土要塞,而法軍在新型火砲技術上也與德國相差不遠,在東線需要擔心的長途跋涉與追擊敵軍,在西線則被空間太過狹小取代。老毛奇估計,法軍在動員之後,將達到19個軍、47萬人,若計入預期會有的後備師與新組建部隊,可輕易超過55萬野戰部隊。德國陸軍總數雖達到68萬人,但只有9個軍、34萬人可以部署於西線。雙方的龐大部隊在少數可以通過的地區交戰,很難有機動迂迴的可能性。不管是那一方採取攻勢,都得面對敵人堅強的防禦陣地,進行傷亡慘重的正面攻擊。

1881年單獨對法作戰的想定中,東線的部隊可以重新部署於西線,使對抗法國的總兵力達到16個軍,集中於洛林地區。此處依舊可以看到老毛奇對東線的顧慮,即使是單獨對法作戰,也有一半的兵力是先部署於東線的。對戰役過程的描述中,他提到如果法軍要收復洛林與亞爾薩斯,只能發動攻勢,並以此為前提進行部署。如果這是前提條件,如何確定7個軍能夠及時從東線趕到?另一個想定,如果法軍不發動攻勢,躲在要塞防線之後,則德軍將以主力前進南錫(Nancy)一線,迫使法軍接受決戰。這個想定的前提則是法軍絕不會放棄南錫,所以會接受決戰。如何能夠確定南錫有這樣的重要性?事實上從法軍第一號計畫就可以知道,法軍不會為了保住南錫而冒險一戰。沒有決戰,戰爭就不會結束,德軍就必須在法國待更久,不僅得面對實力完好的50萬大軍,俄軍也可能參戰,情況就益發危殆了。這些作戰層次的方案,最終還是無法抒解戰略上的困境:德國在歐洲的中間位置,與隨之而來的兩面戰爭危險。

*作者為加拿大魁北克大學蒙特婁分校政治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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