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明尼阿波利斯市（Minneapolis）警察對一個手無寸鐵的黑人跪殺至死，引發全美乃至歐洲國家群起反抗種族歧視。誰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近日亞特蘭大市再發生黑人被白人警察開槍致死慘劇。美國警察執法嚴厲，因而執法過當（主要是針對黑人）而致人於死事件層出不窮。這一波美國「暴警」風暴看在街頭警民衝突不斷的香港人眼裡，別有一番滋味，有人深以美警勇於認錯為然，有人深以港警遠比溫柔節制為然。台灣目前還為318學運警察驅趕攻占官署的學生是否須負賠償責任的官司纏訟不休。究竟，美警、港警和台警，哪個執法比較兇狠？
香港反中抗爭一年多，警民對峙與互責持續不絕，抗爭民主的「黃營」人士與傾向建制的「藍營」人士為港警是否執法過當爭論不休。這次美國警察引起的反種族歧視騷動正好提供一個參照。美港兩地騷動的警民對峙畫面確有幾分形似，又是群眾襲警，又是催淚彈，又是燃燒彈，又是裝甲車，又是橡膠子彈乃至實彈，美警一週拘捕逾萬示威者，總統川普還揚言出動「最兇惡的狗」與「最兇狠武器」驅趕，甚至調集軍隊待命應對。
香港、美國警察暴力事件層出不窮
香港藍營人士看了如獲至寶，指出美警對待暴亂遠狠於港警，不但毫無必要的致人於死，還在抗爭現場實彈射擊群眾，港警相對實在有夠仁慈，還有什麼好對警察好三道四的？黃營人士看了則義憤填膺，辯稱美警事後勇於認錯與糾錯的品行遠優於港警，君不見美國立即起訴跪殺黑人的白警，又處分暴亂時過度使用武力的「暴警」，法院還下令丹佛市警隊不得使用催淚彈、橡膠子彈等「非致命」武器？還有些州計劃削減警隊撥款。這些在在反映美國示威者的訴求被傾聽、被接納，哪像港府對於群眾響徹雲霄的「五大訴求」充耳不聞？
這回美警面對抗議群眾確實表現出謙卑而有反省力的態度，但這究竟是警察本色的表現還是公關技巧的操作？英國《經濟學人》引述了一組數據指出，從2013年至2019年期間，美警執勤時年均殺死超過1000人，其中99%的警員未被起訴過度使用武力，這段期間總共造成7663名冤魂，卻只有48名美警被裁定有罪。這回抗議的根據在於警察無理殺人的過程全程錄影，證據確鑿，迫使當局不得不起訴涉案警員，但是其餘多數同類案件都是不了了之，美警多半逍遙法外。
如果單憑這回美警的低姿態表現，就認定美警糾錯能力已經彰顯，實在不足為證。與其說美國政府的反應已經充分順應示威者的主要訴求，不如說更多的是為了撫平暴亂而做的政治公關伎倆操作，並不代表美警多已悔恨而願痛改其非。
香港「仇警情緒」氾濫 美國警察「槍枝濫用」頻繁
警察是否兇狠執法，其實跟社會的民心與氛圍緊密相關。香港的黃營人士一直運用文宣營造「仇警」氛圍與情緒。美國社會則罕見「暴警」攻擊。這波示威有人被警方射盲一眼，甚至有遭開槍射殺者不乏其人，卻未見文宣渲染警察殺人事件，這將使警察執法較無心裡忌憚。香港批判「暴警」的聲浪則高亢而猛烈，不僅指責警察執法過當此外，甚至針對警員大搞「起底」，頻發「黑警死全家」、「禍必及妻兒」等激情言論。事實上，香港民眾示威抗議最早修是針對修法而起，其後的街頭暴力則主要是因「仇警」而興；美國示威以警察暴力開始，鎮壓過程中「警暴」也司空見慣，但示威者卻未因而發動全盤「仇警」的文宣攻勢。就這一點來說，美國警察真是好命，至少職業尊嚴不受侵犯。
現在的港警確實鮮有職業尊嚴可言，執法時遭受攻擊、辱罵，穿著制服過街，常被投以異樣眼光，連家人都受累。港警原來專業素質評價很高，社會聲望和民意支持都很傲人，但今非昔比，成為許多抗爭者痛恨的對象。其中原因固然跟其一而再再而三的強力執法有關，去年8月間縱容元朗幫派人士無差別攻擊民眾，更使警譽一落千丈。
當然，這不完全是警察的責任，現在的香港可說是政治問題街上解決，北京與港府無法化解人民的抗爭意志，只好把警察推上火線，扮演所謂「鷹犬」角色，當然吃力不討好。如同美國的警察，社會問題深重難解，基於職分而在第一線面對抗爭的警察首當其衝，備受壓力。美國還有槍枝氾濫問題，導致警察動輒爲了自衛而濫用槍械。
比起美國警察的強暴性執法，香港抗爭者幸福多了，不受狂風暴雨侵襲，碰到警察襲來的微風細雨，還可高聲辱罵警察。至於台灣的抗爭者，簡直是街頭寵兒，福氣啦！即使抗爭行動嚴重衝擊法律與秩序，警察也不敢多管，以免吃長官排頭，甚至吃上官司。比起美警與港警，台灣抗爭群眾面對的警察執法，簡直是沐浴春風。
相較之下台警溫和 面對群眾抗爭較消極
典型案例是318學運，學生與群眾衝入立法院，還一度破壞門禁，衝入行政院，直撲院長辦公室，警察阻擋挨告，連行政院長都被告「蓄意殺人」。各級法院對於抗爭者、執法者與行政首長是否有刑責也莫衷一是。告到法院後，台北地方法院判決認定參與占領的被告魏揚等人無罪，但另有11人涉妨礙公務，被判三個月到五個月不等之徒刑。
不過，案情在二審逆轉，台灣高等法院認定，包括魏揚在內等7人煽惑他人犯罪，判刑兩個月到至四個月徒刑。律師團召集人尤伯祥指這樣的判決是「司法的恥辱」，是「台灣司法的恥辱」。時任台灣行政院長的江宜樺則表示，「自古以來，正義經常遲到，但希望不是不來。」
最難堪的是，執法的警察變成傻瓜、惡棍，有人還被告到法院被判賠。台北地方法院曾針對318學運做出國家賠償判決，台北市警局應賠償14人共111萬餘元新台幣，這教溫情執法的警察情何以堪？這難道告訴警察以後面對群眾抗爭要「消極不執法」？
法官的判決書還像是警察大學的教材，訓誡警察民眾在禁制區內抗議，屬非法集會，警方驅離非法「和平」集會，應避免使用強制力，避免發生寒蟬效應，依法可命令解散、強制驅離，也可攜帶警械到場執行職務，若以柔性勸說命令解散無法達成效果，施用強制力是不得已的決定，包括分開手勾手的民眾、拉離或抬離坐、躺的民眾，「但不應該把民眾當成敵人，基於教訓、泄憤和報復而攻擊民眾身體」。換句話說，法官認為，警方執勤應符合「比例原則」，以強制力驅離不願配合的民眾時，難免有摩擦、拉扯或碰撞，但若逾越比例原則，則超出依法行政範疇，國家應負賠償責任。
前台北市長郝龍斌認為這種判決簡直荒唐，他以「國恥！警察何辜？司法竟向街頭暴力低頭」為題，寫下「人，當然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司法屈從於暴力者的法律勒索，為暴民背書，認證暴力行為的合法性，向街頭暴力低頭，結果打砸行政院、立法院還可以靠打官司賺錢；警察執行公權力，捍衛正義，卻落得如此下場」。有這種愛民如子的法官，台灣人還會敬畏警察嗎？所以，台灣人要懂得感恩，真的把警察當作人民的保姆好好孝敬！
＊作者為資深媒體人，前中央通訊社董事長，前中選會委員。本文原刊《美麗島電子報》，授權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