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新聞》來台尋庇護的香港抗爭者:從來不想寄生台灣

2020-06-13 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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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次嚴重的警民衝突後,越來越多抗爭者轉變為衝第一線的勇武派。(美聯社)

數次嚴重的警民衝突後,越來越多抗爭者轉變為衝第一線的勇武派。(美聯社)

反送中運動讓許多香港抗爭者提早成熟。二十二歲在台灣念大學的Chrys回憶,抗爭初期她還是和理非,直到沙田商場與警暴困獸鬥一役,才讓她轉變成勇武。她認為抗爭者若要來台也須有所貢獻,「不能來到台灣用台灣資源,卻每天想著要回香港抗爭。」

「我中學時是雨傘革命,上大學是魚蛋革命,現在大學沒畢業又有反送中運動,我們就是被時代選中的小孩,註定要為香港做一些事。」二十二歲在台灣念大學的香港抗爭者Chrys,去年六月香港反送中運動爆發時,她就在前線,從起初消滅催淚彈的滅火隊,到後來成為外界口中的勇武派,在衝突最前線挨警棍、吸催淚彈、躲黑警都是她去年升大四暑假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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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抗爭邊精進建築學應戰

「我身上大小傷痕都有,有次尖沙嘴衝突,三、四個催淚彈在我面前炸開,一下子所有煙往上衝,我當下幾乎休克,但隊伍在推進,我還是硬撐著要跑,後來就昏厥了。」Chrys平靜地說起去年那段時間的抗爭,身上傷痕累累,他們不敢到香港醫院就醫,被胡椒彈、布袋彈打中,不致命的傷幾乎都是自己處理。

港警強勢驅趕、逮捕抗爭者,讓他們身上常滿是布袋彈、警棍的傷口。(美聯社)
港警強勢驅趕、逮捕抗爭者,讓他們身上常滿是布袋彈、警棍的傷口。(美聯社)

Chrys去年放暑假回香港,正好是反送中條例抗爭,當時香港人每個周末都上街遊行,每次遊行人數四、五十萬人起跳,她與中學同學一起加入抗爭。一開始只在中段擔任建築兵,瘦弱的身形帶著比她高的竹竿、磚塊上陣建築防禦工事,並且擔任滅火隊,港警發射催淚彈,他們反射動作地蓋上三角錐、灌化學物品滅彈。

Chrys笑著說,他們邊抗爭邊學習,回家就研究化學、建築學、力學,之後再到抗爭現場試,還開始研究地形,哪個巷道易守難攻,「就像打CS(反恐線上遊戲)一樣,今天抗爭完,回去再線上討論,一次次改進。」

Chrys並非土生土長的香港人,她是所謂的「單非兒童」,母親是中國人、父親是香港人,她小學才到香港居住,中學時期正好是雨傘革命轟轟烈烈的時代。二○一五年她即將升大學,當時本土自決派名人梁天琦參選立法會,鼓舞她這代的孩子,決定來台灣念大學,念的科系與政治相關,希望畢業後能把台灣民主經驗帶回香港。如今還沒畢業回家貢獻所學,卻在一個暑假的反送中抗爭中,生活模式與心態都有了極大變化。

港警趕盡殺絕催生更多勇武

Chrys坦言,抗爭初期她還是和理非,最多丟磚頭、竹竿,不想傷害警察,直到沙田商場困獸鬥那一役,讓她心態與行為完全轉變成勇武。一九年七月十四日沙田反送中遊行,爆發嚴重警民衝突,警察首度衝入百貨商場抓人,演變成千名抗爭者與警察的困獸鬥,員警被咬斷手指,民眾遭挖眼。Chrys回憶,當天她也在現場,按照之前的潛規則,只要他們變裝回一般民眾,警察不會抓。

「我在地鐵買票回家時,警察在匝門出現,衝進來猛打,我們被壓著打,不打回去,他們還是會打你!」當時頭盔、磚頭早就丟了,外衣也換了,外表看來她只是普通市民,卻一路被打,當天至少四十人被捕。Chrys說,後來當地居民救了她,硬把她推上最後一班地鐵,來日方長地要她留命,「但我當時想的是,我們已經後退,你還是要進逼,如果不打回去還有生存的空間嗎?」港警趕盡殺絕,讓她成了抗爭衝第一線的勇武派。

「抗爭一開始,勇武只是一小群,認為自己不怕打、不怕被抓,願意守最前線,給後面的人多點空間。後來越多勇武出現,全都是港警催化出來!」Chrys說,香港人滿自私的,只追求利益最大化,卻有越來越多人願意出來當勇武,就是因為被逼到懸崖邊,不得不為之。

Chrys在反送中期間幾乎無役不與,問她是否擔心哪天被消失?Chrys淡淡地說,出門抗爭前她不讓自己想太多,只是回到家後,真的會深深喘一口氣,躺在床上想著:「好驚險,差一點點就被抓了。」

被消失,也要留下奮鬥證明

許多勇武派都會留下遺書,她說自己其實也有在telegram留言,只要幾天她沒有登入,就會自動發訊息給朋友、家人,讓他們知道自己被抓了,「就是這種萬一我消失了,至少還有留下隻字片語,讓外界知道我是這樣站出來的。」Chrys輕輕嘆了口氣。她臉上還有二十歲女孩的稚嫩,但處在香港,卻讓她的言談與想法都超越二十歲。

港版國安法爭議,在香港引爆新一波抗爭潮。(AP)
港版國安法爭議,在香港引爆新一波抗爭潮。(AP)

隨著抗爭時間拉長,後期剩下的勇武派不多了,被抓的被抓,被自殺的被自殺,還有人早上剛逃到台灣,下午港警就上門抓人,案例多如過江之鯽。但她認為,失去最前線的勇武,後面中間派或和理非就會被往前推,變成勇武,「就算我們勇武都死光光,它代表不是一群人,而是一個意識,看你何時覺醒,你就會變成勇武。」

中國人大通過港版國安法,引發許多抗爭者恐慌,一旦進入一國一制,許多仍在香港的勇武派勢必要面對是否尋求外國庇護,Chrys因為在台灣有學籍得以合法離開香港。她也透露,比起尋求庇護,許多手足大多都是選擇到國外就學,先離開再說,因為如果用政治庇護的方式來台或去其他國家,有相對限制;且許多勇武都很年輕,以庇護方式出國,未來發展會受限。

「求外國政府庇護的感覺很像是寄生,我們從來不想寄生台灣,不想造成別人困擾。」Chrys說,以前香港就是這樣,一堆中國人跑到香港,用香港資源、炒地、炒樓,讓本地香港人生活更困難,香港的各種衝突,許多就是與中國人寄生香港有關,香港人一定不會想在台灣做一樣的事情。

受台灣庇護也要有決心保衛台灣

Chrys不諱言,有勇武派在台灣接受很好的庇護,那些人有不得已的理由。她認為大部分香港抗爭者若要來台,大多以升學或移民方式,必須對這個國家有貢獻,像是在香港已經有金融等專業技術,用香港經驗帶入台灣金融業;甚至未來若真的爆發台海戰爭,也要有保衛台灣的決心,「而不是整天只想著把台灣部分區域變成第二個香港。」勇武派在香港為民主抗爭,來到台灣也要有所貢獻,「不能你來到台灣用台灣資源,卻每天想著要回香港抗爭。」


中國製催淚彈發射後煙霧久久不散,氣味像泡在臭水溝裡的硫磺。(美聯社)
中國製催淚彈發射後煙霧久久不散,氣味像泡在臭水溝裡的硫磺。(美聯社)

自嘲「品煙師」嘗盡催淚彈滋味

去年6月香港爆發大規模反送中抗爭,據統計,為了鎮壓遊行群眾,香港警方從6月9日至12月5日短短半年之間,已發射近1萬6千枚催淚彈、約1萬枚橡膠子彈,布袋彈和海綿彈也有近2000枚和1900枚,完全是台灣民眾難以想像的。記者好奇問Chrys:「催淚彈是什麼味道?」Chrys表示:「像是陽明山硫磺味道,再加上刺鼻的胡椒辛辣味。」她笑著說:「其實我們在前線聞久了,就分得出來哪些是中國製,哪些是英國製的催淚彈。」中國製的催淚彈像泡在臭水溝裡的硫磺,一發射出來煙霧久久不散,而且味道非常濃烈,常常港警自己射出後都被嗆到咳嗽。

至於英國製的催淚彈,就沒有那麼嗆鼻難聞的硫磺味,而且煙霧薄薄一下子就散掉,比較接近舞台效果的煙。Chrys說,自己吸入催淚彈的後遺症,就是持續一陣子隱隱約約都會聞到這味道,因為化學物質會黏附在人體鼻腔中,而且會頭痛、拉肚子、反應遲鈍、皮膚會刺癢。但是在香港她完全不敢就醫,身上大傷小傷多是開學回到台灣才去做身體檢查。Chrys一面形容催淚彈的滋味多麼令人「難忘」,一面幽默稱自己已經變成「品煙師」,徹底發揮港人「抗爭中不忘幽默」的特質。(胡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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