諶旭彬觀點:中國第一批官派留學生,被朝廷集體打成了「思想犯」

2017-05-31 06: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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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李鴻章個人的看法,而是那個時代絕大部分士大夫們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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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呼籲在中國實施議會政治的鄭觀應,曾言道:

「古人名物象數之學,流徙而入於泰西,其工藝之精,遂遠非中國所及」。

這與中國第一任駐柏林公使劉錫鴻的觀點,可謂異曲同工。劉在親眼目睹了西方文明之後,如此自欺欺人:

「我大清乾隆以前,遐荒效順,重洋慕化……今英國知仁義之本,以臻富強,未始非由久入中國,得聞聖教所致。」

劉錫鴻一心擁抱儒家道統,鄭觀應醉心於議會政治。無法放棄「帝國文化中心觀」,卻是那個時代,絕大多數知識份子的共同特徵。

幼童們的中文學習並無問題。容閎希望他們承擔起締造「少年新中國」的使命,學好中文是必須的。

負責管理幼童的陳蘭彬、吳嘉善們,指責幼童改穿西服、剪除辮子,乃至加入基督教,是對中國傳統文化的背叛。

這種指責看起來頗為「光明正大」「義正言辭」,但真正惹怒他們的,其實是「文明的細節」。

比如,1879年,吳嘉善接任留學監督後,幼童們被招到華盛頓使署中,接受教訓。諸生謁見時,均不行拜跪之禮,釀成一起嚴重事件:

「(僚屬金某)大怒,謂各生適異忘本,目無師長,固無論其學難期成材,即成亦不能為中國用。具奏請將留學生裁撤。」

正是這位吳嘉善,後來多次向李鴻章報告,指責幼童背叛了中國傳統文化,即便成材,對國家也將毫無益處,不可能承擔起朝廷交給他們的「取西人器數之學,以衛吾堯舜禹湯文武周禮之道」的「時代重任」。

歸國的思想犯

幼童們對半途被迫回國,深感遺憾和痛苦。更痛苦的是,離開10年之後的歸來,等待他們的不是榮耀,而是恥辱和排斥。

幼童黃開甲曾幻想,當自己歸來時,祖國會張開溫暖的雙臂擁抱自己:

「當我們溯江而上遙望上海時,曾幻想著熱烈的歡迎在等著我們,那熟悉的人潮,和祖國伸出溫暖的手臂擁抱我們!……想像中的歡迎,使我們越發激動。」

然而,現實卻只有淒涼:

「船頭劃開揚子江平靜而黃色的水波,當靠碼頭時,那船弦碰岸的巨響,才驚醒我們『烏托邦式』的幻夢。

「人潮圍繞,但卻不見一個親友,沒有微笑來迎接我們這失望的一群。……為防我們脫逃,一隊中國水兵,押送我們去上海道台衙門後面的『求知書院』。

「求知書院已關閉十年了,迷信的人們相信此處常有幽魂出現,驚恐的中國同胞言之鑿鑿,大門十年未開啟,牆壁剝落,地板骯髒,石階滿布青苔,門窗均已潮濕腐爛。

「當你跨進門檻,立刻黴氣熏鼻,這些陰暗似乎象徵我們的命運。入夜,我們可以清楚看見那潮氣由地上磚縫中冉冉升起,使我們衣衫盡濕,一種昏沉襲罩著我們,這種侮辱刺痛著每個人的心。而令人最可怖的是那些在留學監督頭腦中荒誕不經的思想,使我們學未成而強迫返華。

「如同狗之吠月,我們無能為力。望著滿布蛛網的牆壁,使人昏昏欲睡。而手臂接觸到的潮濕,正是我們的被褥。我們的床就是兩條板凳上擺一塊木板,這種簡陋的安排,美其名是對我們的招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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