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養了一個奴隸」普立茲獎得主生前最後告白 揭露美國的菲傭奴隸文化

2017-05-29 1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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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菲律賓偏遠鄉下,可能還存在領著極低薪,甚至沒有薪水的家傭。(美聯社)

在菲律賓偏遠鄉下,可能還存在領著極低薪,甚至沒有薪水的家傭。(美聯社)

「洛拉和我們家人一起生活了56年。她一手帶大我和兄弟姐妹,從早到晚做飯、打掃,從來沒有薪水。」

美國《大西洋月刊》(The Atlantic)6月號封面人物,是一位6年前去世的菲律賓裔美國老婦,這篇故事由普立茲獎得主、資深記者提森(Alex Tizon)撰寫,描述在自家裡幫傭56年的「洛拉」(Lola),如何為了換取溫飽淪為奴隸,甚至跟隨提森一家人遠渡重洋到美國,一生都在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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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應當保母 一生都是傭人

洛拉本名為尤多西婭・湯瑪斯・普里多(Eudocia Tomas Pulido),所有小孩都叫她「洛拉」,是菲律賓他加祿語(Tagalog)的「奶奶」之意。1943年,家境窮困的洛拉遇見提森的外祖父,他問洛拉,願不願意照顧他12歲的女兒換取溫飽,洛拉沒想多少就答應了。

《我家的奴隸》一文,揭露菲律賓奴役家傭的歷史文化。(美聯社)
《我家的奴隸》一文,揭露菲律賓奴役家傭的歷史文化。(美聯社)

洛拉從此淪為一名全年無休的家傭。提森的母親長大後嫁到馬尼拉,洛拉也繼續在小家庭內幫傭。1970年代提森父母赴美工作,洛拉原本不願跟隨,但提森父母答應給她豐厚的月薪寄回家鄉,說動她一起前往美國。

早在西班牙帝國殖民菲律賓之前,菲律賓群島上的奴隸制度就已存在,被奴役者通常是俘虜、罪犯或是欠債之人,他們做最粗重的工作,和「主人」全家住在一起,沒有薪水,只能換取三餐溫飽。有錢人奴役窮人,窮人又奴役更窮的人,這種現象至今仍存在菲律賓鄉村。

成為非法移民 30多年無法回鄉 

洛拉來到美國,照顧提森和4個兄弟姊妹,包辦所有家事讓提森父母專心工作。但這對夫妻始終沒有按照約定給予薪水。後來提森一家人決心申請成為美國公民,但提森父母為了留下沒有血緣關係的洛拉,竟然讓她成為非法移民,更不允許她回鄉探親。洛拉連親生父母過世都沒能回去探望。

提森回憶,洛拉一人包辦家裡所有工作,不僅如此,提森父母為了移民美國欠下大筆債務,經濟拮据、工作繁忙,經常把氣出在洛拉身上,動則打罵。而洛拉連自己的床都沒有,常常蜷縮在房間一角睡覺,或乾脆睡在還沒疊好的衣服堆裡。

《我家的奴隸》一文,揭露菲律賓奴役家傭的歷史文化。(美聯社)
《我家的奴隸》一文,揭露菲律賓奴役家傭的歷史文化。(美聯社)

漸漸的,提森意識到洛拉的存在「很尷尬」。他不敢對來玩的同學說實話,也不喜歡爸媽上一秒還十分慈愛,轉過頭就對洛拉大吼大叫。提森和哥哥偷偷討論洛拉的處境,卻想不到有誰過著跟洛拉一樣的生活。

洛拉與母親的關係也不是主奴而已,當提森的父親拋家棄子、不告而別之後,洛拉成為提森母親的精神支柱,常常要安撫她入睡;當母親再嫁的男人出現暴力傾向時,洛拉也勇敢出面阻止。兩人相互依賴,提森都看在眼裡。

某天,洛拉牙齒疼痛難忍,提森的母親還是怕被揭發不願帶她去看醫生(洛拉當然沒有醫療保險),提森終於爆發了:「能不能就這麼一次,把洛拉當人看待,而不是當做奴隸?」

「奴隸?」媽媽說,忖度著這個詞。「一個奴隸?」

多年之後我回想起來,仍像被人在心口打了一拳。憎恨自己的母親是很可悲的,而那天晚上我真的恨我母親。

她的眼神毫無保留地告訴我,她也恨我。

提森寫道,母親嫉恨孩子都站在洛拉那邊,變本加厲使喚她,還不時出言諷刺。提森為了幫助洛拉,試著教洛拉開車,也替她辦了一張提款卡,希望她有一天可以在美國自立,但洛拉與社會隔離太久,嘗試都以失敗收場。

不過,受到孩子影響,提森母親漸漸有了轉變。母親開始對洛拉更好,給她一個房間,幫她作了假牙,兄弟姊妹幫洛拉爭取合法居留權時,母親也積極配合,甚至還曾經帶她一起旅行。

提森的母親1999年過世後,提森把洛拉接來家裡同住,不再要求她任何事情,給她豐厚的薪水,讓閒不下來的洛拉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洛拉學會了看報紙,在庭院蒔花弄草。洛拉83歲那年,提森終於買了機票,帶洛拉回去菲律賓看看,但故鄉早已人事全非。又過了幾年,86歲的洛拉突然倒在家中,沒有太多痛苦的離世。

獲得廣大迴響 作者遭批「偽善」

提森的文章發表後被美國網友大量轉發,也擴散到菲律賓社群和其他地區,《大西洋月刊》主動將其譯成中文,又引發更多回響。

許多人讀了提森的文章潸然淚下,但更多網友指出,提森應該可以更積極幫助洛拉,身為曾榮獲普立茲調查報導獎的記者,提森竟然沒有為洛拉爭取更多應有的權益,甚至在文中美化洛拉和母親、和家人的關係,令人難以讚揚該文。

《大西洋月刊》編輯台也收到如雪片飛來的哀悼、同情和憤怒留言,也決定開闢一個留言板,讓網友盡情抒發、互相討論。但編輯台表示,提森答應刊出文章後不久,3月時竟在睡眠中自然過世,享年57歲。他甚至不知道主編已決定將這篇文章當成封面,因此無法回應讀者。

這篇文章激起美國關於種族和奴隸制度的激烈討論,尤其在菲律賓社群裡更是如此。許多菲裔民眾忍不住為提森說話,有學者說,亞洲文化比較不敢忤逆長輩,何況牽涉到奴役和非法移民,自然更難以啟齒。

也有第一代的菲律賓移民指出,「家傭」(katulongs ,即英文的helper)確實存在。一名66歲婦女加拉羅莎(Annie Galarosa)說:「菲律賓沒有社會福利可言......聽起來也許很奇怪,但連窮人都可以有自己的家傭,這是為了生存發展出來的制度。」

但是,第二代以後在美國長大的菲裔年輕人都說,雖然可以理解提森的掙扎,但他們還是無法坐看自己家庭如此奴役另一個人。

這篇文章不只讓人嘆息,也掀起更多人重視問題的意願,菲律賓網路媒體Rappler貼出不少迴響,一名記者布安(Lian Buan)寫道:「提森是菲律賓人,也是記者和移民,下筆時我覺得好像背叛了同胞,」布安寫道:「但是,這種制度仍是我們的共業,我們必須正視。」

「不管是白人黑人還是亞洲人,奴役就是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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