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總統任命顧立雄擔任國安會秘書長，外界不解，顧立雄與國安體系有什麼淵源，如何勝任？答案不在顧立雄的道德學問，而在國安體系對於蔡總統的意義，蔡總統如何看待國安體系，當然是她本人的問題，而不是顧立雄的問題。要了解她本人，她的跑車提供了絕對的線索。
蔡英文愛跑車，跑車可以隔絕外面的世界，可以盡情狂放，可以駕馭力量，可以發揮膽量，這對於有強烈自我，但又向來不信任外在陌生社會的她，具有難以抗拒的吸引力。相形之下，國安體系也是為蔡總統有效地把世界隔絕開來，又同樣具有幾乎無所不能的統治力，只要蔡總統膽量夠，就可以享受一股恣意狂放卻絕對安全的美感。
豈止國安體系？整個國家機器給蔡總統的體會，現在直接升級到3.0。四年前，國家機器給她感覺本來是個陌生且不友善的官僚系統，經過了四年，現在已經變身成她的跑車一樣，是她的金鐘罩與金箍棒。外界無論如何覬覦她的權力，永遠攻不破，而她若一旦鎖定目標，則無堅不摧。為何她的認識發生了這麼大變化？
第一階段，是兩蔣政府用四十年養成了唯唯諾諾、唯命是從的技術官僚世代；然後有李登輝拔擢了仕途不順的一批，揚起了官場逢迎拍馬的進貢風氣；接著是陳水扁給下屬那種寡廉鮮恥、濫權自肥的錯覺，帶動上行下效，一大批肆無忌憚的貪官汙吏湧現；於是馬英九如驚弓之鳥切割他們，導致多數無辜的公務員離心離德，流離失所。
蔡總統接手的國家機器，早就不只是因循怠惰，自保自利的官僚在充斥而已。如狼似虎，各有算盤的政客，2016年再度入主政府之際，重逢了已經精通十八般武藝，看遍政界百態，修煉成牛鬼蛇神的舊識。他們為擺脫馬政府的裙帶，就使盡渾身解數，來證明自己已非吳下阿蒙，擁有龐大搜索與汲取功能，既爭取了新主信任，又維護本身既得利益。
對於稚嫩但冰雪聰明的蔡總統，不須多久就足以體會，原來所進到的，不是奄奄一息的衙門，而是血量無窮的奇門遁甲，為我所用，沒有疆界、上限、下限！瀏覽一下這次流傳出來所謂變造的政治鬥爭棋盤，外界欣賞的，不只是蔡總統領導統御而已，甚至是蔡總統的幕僚都已經駕輕就熟，淌仰在總統府辦公室通往的權力大海上，肆無忌憚地出謀劃策。
鬥爭賴清德是大事，社會上人人可以神入其情境；相形之下，鬥爭旺旺中時集團只能算是外圍的技術問題，關心的社會大眾數量相形見絀。愈小的事其實愈能說明國家機器的作用。最膾炙人口的，當然是把蔡英文教授的獲取學位的文件，鎖住三十年，不許外界參閱。（這事不能說明她今天的品行為人，因為她也許早就痛改前非。）這事的關鍵在，她深刻認知國家機器對她個人可以呵護、愛護、保護的程度這麼徹底。
另一方面，她當然能舉一反三了解國家機器可以造成傷害與威脅的程度，這就回到關於顧立雄主導國安體系的天經地義了。陳水扁重用顧立雄時，就已判斷他不能建立派系，只能效忠自己，蔡英文與顧立雄都心知肚明，他如有二心，放手黨內豺狼虎豹就足可讓他當下粉身碎骨。相反地，絕對效忠的顧立雄入主國安體系，如有天命，對黨內各方都產生寒蟬效應，達到一統天下的境界，絕無什麼跛腳的顧慮。
跟顧立雄起一樣作用的還有陳菊。陳菊是曾經在鬼門關前晃過的政治受難者，已經看穿世間一切，不受靈魂羈絆，更有本領在瞬間進入受害者角色，尤其是本來她應該負責的時候。若說任何上限與下限，她超越已久，想取便敢取，要鍘立刻鍘，有朝一日，她持尚方寶劍在手，加上顧立雄，即使蘇貞昌或某某某再功高，也必然懂得小心翼翼，免因震主而禍福不測。
層層護衛之下的蔡總統，指天畫地無不可為，且不用擔心任何後果，簡直就像在安全的跑車中，氣起來就猛踩油門，累了就放心休息，回到那種天地唯我的美妙記憶中。她愛用文青稿，正反映了這樣一種精神上的懷舊，如今竟然有了物質上巨大的臨摹再現，這一切可說是她絕頂聰明、膽識過人與大勢所趨的共同產物。
這部國家跑車，未來四年開在台灣，必然無往不利，各黨各派各界自然望風披靡。她又躍躍欲試換檔駛上大國之間的狹隘甬道，準備放膽狂飆。這回同樣是在聰明、膽識與大勢的配合下，外有川普與龐佩歐，內有顧立雄與陳菊，最後衝出甬道的驚險，就是要仰賴他們終將培養出的無所懼焉，不惜犧牲小我的擁戴之情。
＊作者為國立台灣大學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