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新冠疫情仍在全球蔓延的情勢下，中國「兩會」（人大、政協）五月二十一日在北京召開，中共高層要表明兩個態度：其一，疫情基本控制住了，也有信心控制下去；其二，應該進入下一步工作，否則經濟社會和百姓生活遭遇重擊，可能直接或間接影響統治合法性。
二○年GDP翻倍目標無望
中共中央政治局十五日召開會議，討論中國總理李克強將在兩會宣讀的《政府工作報告》（以下簡稱《報告》）時指出：「今年下一階段，要毫不放鬆常態化疫情防控，著力做好經濟社會發展各項工作。」
據此估計，《報告》在經濟政策表述上，將注重做好「六保」、「六穩」，財政政策要更加積極有為，貨幣政策要更加靈活適度，加大宏觀政策實施力度，著力穩企業保就業，依靠改革激發市場主體活力，實施擴大內需戰略等。
從會議新聞稿中，我認為有一段話對理解習近平的目標很重要──「過去一年，我國發展面臨諸多困難挑戰，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團結帶領全國各族人民攻堅克難，完成全年主要目標任務，為全面建成小康社會打下決定性基礎。」
中國政府一直把到二○二○年的GDP、人均GDP數字，要比一○年增加一倍當做政治目標，因此今年的GDP增長率需要五．六％以上。但從疫情對經濟的衝擊來看，這一目標恐難達成。中共領導人屆時如何解釋「目標達不到」，備受關注。
無論如何，中共已把目標指向二一年的建黨一百周年，二○年更多意味是一個跳板，暗示今年因疫情爆發而達不到任務，但關鍵是明年。中共認為，今年GDP成長率可能低到二％至三％，明年達到七％至八％即可，今年率先全力完成脫貧這一任務就可以了。
朋友越來越多卻得不到信任
日本輿論此刻關注中國的不是經濟領域，更多是中共在疫情下的戰略意圖和行為模式。本文引用日本兩份「小報」談論中國全國人大的社論來觀察。
在日本九州發行的《西日本新聞》，於五月四日介紹中共疫情期間開展口罩外交，在南海、尖閣諸島（釣魚台）的擴張行動，及在香港逮捕民主派人士等，指出：「中國此刻應該展現獲得國際社會信任的姿態，把這次全國人大會議當做一次轉機。」
日本共產黨發行的《赤旗》於五月五日指出，中共至今沒有說明為什麼去年十二月在武漢發生首例的原因，當時已有醫生吹哨警告，而四月在南海設立行政區，又打壓香港民主派等，最後指出：「中國能否提出獲得國際社會信任的方針，拭目以待。」
兩份報紙的立場基本反映此刻日本社會對「中國崛起」的態度。近期我跟日本的外交官、投資家等交流，大家對中國的認識基本一致，就是兩份社論均提到的「信任」問題。
我認為「信任」是當下中國面對國際社會最缺乏的東西，但中共大概不承認這一點，他們會認為中國的朋友越來越多，尤其在廣泛的發展中國家和新興國家，甚至一些西方民主國家。
我的觀察並非如此。一名尼日利亞的外資諮詢師於一八年在香港對我說：「我們不是因為欣賞或信任中國才接受援助，來中國賺錢快，方便而已。」一六年訪問柬埔寨首都金邊，坐在中國無償援助的白色閣僚辦公室裡，一名政治家對我說：「連這個樓都是中國蓋的，我們怎麼反對它的南海政策？」今年初我訪問印度德里，一名外交部高官直言：「我們從不信任中國。」可見人家看重的頂多是中國給予的便利，為此予以尊重，給個面子而已。
中國為什麼越來越得不到信任？我認為是有三個層次的原因。
首先是體制。世界上很多國家不認同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不要說西方民主國家，我曾打過交道的古巴人和北韓人都說中國的社會主義是「修正主義」。日本共產黨一名老議員曾在東京對我說：「中國搞的根本不是社會主義，而是大國霸權主義。社會主義國家是最應該尊重民主和人權的，但看看中共在香港的政策，正好相反。」
對疫情起源誠實是底線
其次是行為。中共在全球面臨疫情的情況下在南海設立行政區，不斷侵入尖閣諸島，集體逮捕香港民主派人士，在國內打壓言論。中共表示這是中方應有的權利與正常活動，但外界認為這是中國趁危機謀權益，搭便車、鑽空子（指遊走法律邊緣）的表現。
最後是態度。《西日本新聞》社論的提問耐人尋味：中國向各國援助醫療用品，但為什麼得到的不是感謝，而是警惕和批評？因為中國爆發疫情後，只強調防控成果，堅決不承認當初爆發的原因與問題，該社論說：「國際社會希望中國坦承這些事實，並且有所反省和教訓。」
我相信，這大概是世界各國普遍希望中國做到的底線，否則永遠都不會信任中國。
＊作者為香港大學亞洲環球研究所客席副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