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的手尾錢依然豪邁。但給我一個丟一個。
愛錢幣的媽媽又追過來補給我一個龍銀了嗎?怕我又丟了,所以鑲在盒子上?
人到一個年紀,尤其是父母過世後,覺得自己半鬼半仙,對現實漸漸失去真實感。
譬如看到觀音落淚,覺得是母親啊,看到好書法,想到父親與大弟,他們都有一筆好字,可惜一個字我也沒能留下來,如今供著觀音,在香爐裡放著弟弟幼時的銀鎖片,上有他的名字。
我跟小香客走在玉市中,兩個人隔著好幾個世代,但能一起拓香參禪,恍惚中覺得前世我們有宿緣,香友多是性命之交,李清照與趙明誠,冒辟疆與董小宛,蘇東坡與黃山谷&&我們或是香鋪中的母子,或是同袍同梯,骨肉手足。
那銀香盒越看越想哭,龍銀牽起對母親的思念,媽媽很有投資眼光,這隨便一個龍銀都可賣幾萬到幾百萬,依年代、品相而定,現在鑲在盒蓋中央的這個接近全新,品相完美。
錢一旦經手,就會折舊,坑坑疤疤,更有那商人怕是假錢而去戳洞,因此經過百年能留下來的品相都不好,這也是為什麼價格高低不一的原因。
買香具買到寶,這戲劇性的插曲意味著什麼呢?不可毀,不可讚,體若虛空勿涯岸,不離當處常湛然,覓即知君不可見。這輩子寶物看太多,小小漣漪之後還是回歸日常。
用銀盒裝檀香,如金似玉,更顯顏色;我用銅爐燒香,銅具輕磕有金石聲,銅爐降溫,燒更慢,煙小到看不見,是環保好物,鼻子只有湊近香爐口,才能聞香,令我想起麝香豬;小銀球中有半球型小碗,放點香粉,點燃後,煙很美,香很猛,因為幾乎無隔,想是公子小姐們的隨身香。
香具進階,增添情致,我知道我不會好了,但也可能落到底就好了。
*作者現任教於東海大學中文系。跨足多種藝術創作形式,以散文集《花房之歌》榮獲中山文藝獎,《蘭花辭》榮獲首屆台灣文學獎散文金典獎。本文選自作者新作《雨客與花客》(印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