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拉河已經結起一層厚厚的冰,友人們幫忙敲鑿開了冰層,此處正是由博克多汗山裡流到土拉河的匯流處。我依循蒙古傳統習俗,盛了一杯河水,先向天潑灑,再盛一杯灑向四周,最後盛起一杯灑向遠在台北的父親。這樣完成了敬天、敬地、敬父親的儀式。之後,自己再喝下一杯聖潔的土拉河水,友人們也依次地重複著同樣的儀式,和我一同祈福。接著又由我開始,每人都盛一杯水放進容器裡,最後由我拾起三顆土拉河中的石頭放入容器裡。
「巴特,這次太突然了,沒時間到成吉思汗出生地拾顆石頭回去,下次來再陪你去」蘇赫又說:『今晚我會把從秋天就為你準備好的,冰凍的馬奶子送到旅館,帶回去祭拜吧!」原本秋天要來蒙古,卻為了一些無謂的雜事延宕至今,或許這就是命中註定吧。
沿著土拉河邊,車子緩緩地駛向歸途,心想這次回蒙古真是冥冥之中上天的安排。長年在海外的大哥與姊姊們都從國外趕回台北,此刻正齊聚靈前;而極少離開父親的我,反倒獨自羈留在父親的故鄉,未能見到父親最後一面。但也因此能為客居異鄉的父親,帶回去蒙古故鄉的馬奶子、故鄉的雪、故郷的草、故鄉的泥土、故鄉的水,永伴在父親的靈旁,以慰父親四十多年來的「郷愁」。
用雙手捧起土拉河水一飲而盡
那像奶酒一樣的濃郁香醇
有醉酒的滋味是母乳的滋味
讓我裝滿整皮囊的土拉河水吧!
掀開那桶石頭燜羊肉
灼燙的石頭在手掌中翻滾
灼痛的是心中的慈顏
暖暖的熱羊汁化解了渴望
我輕柔的點燃一粒乾馬糞
風乾的白山花伴著滿室青煙
芳香的煙味兒是草原的味兒
讓那煙味兒伴我入眠吧!
我裹在羊襖袍子裡睡著
思鄉的淚水浸濕了羊襖袍子
羊毛捲曲的更捲了糾結的更緊了
梳不開理不清那千結萬結的鄉愁
那一年蒙古的冬天特別冷,但我卻感到特別溫暖,因為我心中充滿著愛與感激。
*作者為文化部參事。1920年代,祖父海穆從阿爾泰山的科布多移居新疆。1949年,作者父親翻過帕米爾高原,再從印度轉來台灣,定居在溫州街的新疆大院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