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榮根觀點:你所不知道的「台灣麥當勞背後的故事」

2020-05-10 0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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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當勞讓作者想起在金門戰地服務的過往。(資料照,圖片來源:Getty Image)

麥當勞讓作者想起在金門戰地服務的過往。(資料照,圖片來源:Getty Image)

每次看到那亮晶晶的紅底金色雙拱門LOGO,總會引起我莫名的興奮!帶著矛盾的心情躊蹰地走到店門口,猶豫…一番後,終於還是下定決心踏了進去,心想:「算了,偷吃一次麥當勞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我不吃牛肉、老婆大人交待外面的雞不能吃,所以幾乎都是千篇一律的點麥香魚套餐,薯條當然要附,冰可樂換成熱咖啡,算是對自己有個交待。有時碰到大熱天,15元一支綿密細緻、入口即化的麥當勞霜淇淋,讓我感覺人生的幸福也不過如此!點完餐後發票順手丟捐獻箱,既做善事又可以湮滅犯罪證據,何樂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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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當勞裡像我這樣的阿伯其實還不少,只是不知道他們是否有像我這樣糾結?已故監察院長王作榮退休後每天都到麥當勞報到,一杯咖啡,兩份晚報就在麥當勞的圓板凳上消磨一下午,成為麥當勞的一道風景。前營建署長潘禮門已經九十高齡了,朋友說常在麥當勞看到他,兩位都是清廉耿介值得敬重的好官。

30多年前我還在戰地金門服務的時候,軍職縣長邀請將麥當勞引進台灣的孫大偉到金門考察設點的可能性,只見那孫大偉身材高大、相貌堂堂,聽說他父親也是將軍,只是不知道是何方神聖? 我最近因為研究高中國文老師前桂系將領劉昉的過去,查閱不少戰史,才知道孫大偉的爺爺孫連仲上將,是血戰台兒莊的抗日名將,來台後卻與另外一位也是立下赫赫戰功的龐炳勳上將,在臺北市中山堂前合開刀削麵店維生!

孫連仲與龐炳勳同樣出身自馮玉祥的西北軍系統,和指揮台兒莊戰役的第五戰區司令長官李宗仁的桂系部隊同是所謂雜牌軍。抗日戰爭前與蔣中正的中央軍嫡系部隊對打過蔣桂戰爭、蔣馮戰爭和中原大戰。

馮玉祥(左起)、蔣介石與閻錫山(圖/維基百科)
馮玉祥(左起)、蔣介石與閻錫山(圖/維基百科)

1938年2月,日軍動員坂垣、磯谷兩師團約24餘萬人南北夾擊徐州。李宗仁令有「瘸腿將軍」之稱的龐炳勳死守徐州東北方的臨沂,並急調張自忠部馳援。坂垣師團是日本皇軍最精銳的機械化部隊,龐炳勳只有5團不足萬名的兵力,裝備奇差,雙方鏖戰五天五夜,坂垣師團在飛機大炮和坦克的支援下,龐炳勳部的陣地一片火海,但卻打退了日軍的多次衝鋒,頑強地堅守住陣地,讓日軍無法越雷池一步。一向攻無不克,以「鐵軍」著稱的坂垣師團竟然受挫於一支名不見經傳,原本要解編的中國雜牌部隊,引起國際的關注。

3月13日晨,龐炳勳見張自忠援軍已到,開城出擊,兩軍內外夾擊,坂垣師團不支,倉皇撤退。龐、張兩部合力窮追一晝夜,日軍無法立足,退至九十餘里外的莒縣。此役雖然守住了臨沂,但畢竟雙方實力過於懸殊,龐部傷亡殆盡,臨沂戰役結束時,龐炳勳的近萬名子弟兵,只剩下八百餘人。李宗仁說,臨沂之役粉碎了坂垣、磯谷兩師團在台兒莊會師的計畫,也為佈防在台兒莊的孫連仲部爭取到可貴的備戰時間,造成爾後台兒莊血戰時,磯谷師團孤軍深入而被圍殲的契機。

3月23日,日軍磯谷師團進逼徐州的門戶台兒莊,李宗仁以孫連仲集團軍扼守台兒莊正面陣地,以湯恩伯軍團誘敵深入,擬待日軍主力直撲台兒莊時,湯軍團即南下,與孫連仲集團軍將之包圍殲滅。本文將重點放在孫連仲部,不擬描述整個戰況細節。

3月24日起日軍開始猛烈砲轟台兒莊防禦工事,孫連仲集團軍陣地每日落砲彈至六、七千發之多,日軍在砲轟之後即以坦克車為前導,將台兒莊外圍工事摧毀,孫部以血肉之軀與日軍砲火與坦克相搏鬥,至死不退。日軍猛攻三晝夜,才衝入城內,雙方發生激烈巷戰。到4月3日,孫連仲集團軍已傷亡殆盡,全村三分之二為日軍佔有,31師師長池峯城,認為如此死守下去,必定全軍覆沒,仍請求暫時撤退至運河南岸。

孫連仲與李宗仁直接通話請示:「第二集團軍已傷亡十分之七,……。能否請長官答應暫時撤退到運河南岸,好讓第二集團軍留點種子,也是長官的大恩大德!」 李宗仁預計湯恩伯軍團隔天可進至台兒莊北部,若此時放棄台兒莊將功虧一簣,因此嚴令孫連仲:「敵我在台兒莊已血戰一周,勝負之數決定於最後五分鐘。援軍明日中午可到,我本人也將於明晨親來台兒莊督戰,你務必守至明天拂曉。這是我的命令,如違抗命令,當軍法從事。」 孫連仲說:「好吧,長官,我絕對服從命令,整個集團軍打完為止!」之後,孫連仲和池峯城通話說:「士兵打完了你就自己上前填進去。你填過了,我就來填進去。有誰敢過河者,殺無赦!」。

通完話後,池峯城下令炸毀通往運河南岸的浮橋,以示背水一戰的死守決心,當晚依照李宗仁的指示組敢死隊實行夜襲,敢死隊員手持大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向日軍斫殺,受傷倒下時,便引爆手榴彈與敵人同歸於盡。日軍血戰經旬,也已筋疲力盡,倉皇應戰,已佔領的台兒莊市街,竟為池峯城奪回四分之三,57名敢死隊員最後只有12人生還;李宗仁夜半得報湯恩伯軍團天明可到,乃於午夜抵台兒莊郊外,親自指揮對磯谷師團的殲滅戰,此役以國軍獲得空前勝利告終,史稱台兒莊大捷。

台兒莊大捷帶給孫連仲的似乎不是榮耀,據孫連仲長孫孫大強說,在他記憶中,爺爺從未在家人面前提及他打仗的經歷。等到成年後,他才從史料中獲知祖父的戰功;在張洪濤的《國殤》一書中曾這樣描述孫連仲的心境:台兒莊戰役之後,他不願再聽到「台兒莊」三個字,更不願人們把他與這三個字連在一起。台兒莊一仗後,他的心境就再也沒平靜過。他的舊部所剩無幾,就連身邊的幾個跟隨他多年的參謀、副官,平日跟他像家人一樣的幾個弟兄,也都化為台兒莊的焦土。孫連仲部2萬餘名將士,犧牲了14000多人。

國軍在歷經淞滬會戰、南京保衛戰等一路慘敗後,由李宗仁帶領龐炳勳、張自忠、孫連仲這些雜牌部隊打了一場空前的大勝仗,大大扭轉了抗戰的民心士氣。抗戰結束後,他們這些雜牌軍雖然戰功赫赫,但不受重用,待遇較中央軍差距很太,孫連仲對此十分不滿,1947年11月當面向蔣辭去自己在華北的本兼各職,乃被轉調南京首都衛戍司令閒職。來台後,被委以虛職,於1956年徹底退役。也屬雜牌軍之列的「英烈千秋」張自忠如果沒有陣亡,來台後可能會是怎麼樣的一個晚景?

松滬會戰(圖/維基百科)抗日
松滬會戰抗日(圖/維基百科)

在台灣,過去談這故事就已經政治不正確了,現在更是不合時宜。我的同學交大土木系史天元教授說:「我的學生很多已經不知道李登輝了,何況兩蔣。你說李宗仁、孫連仲…,誰認識?」

「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隱身臺北高樓大廈間的現代白髮漁樵,少了江渚上慣看春風秋月的小確幸,下次我再看到那金色雙拱門,應該還是會忍不住走進去,只是再點麥香魚套餐時,飲料是不是不用再換成熱咖啡?畢竟臺北的炎夏,薯條和可樂才是絕配!

*作者為土木工程博士、經濟學博士、台大EMBA商學碩士;結構技師、土木技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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